日落前，沈溪一行順利抵達南京。

跟之前一次到隆重接待不同，這次沈溪來南京沒有任何員和將領出迎，城門跟尋常一般，人來人往，值守兵沒有任何擾民之舉……所有人都達默契，既然沈溪早就表明態度，不收禮，不搞特殊化，那最好就採取敬而遠之的態度。

另外便是此番沈溪來意不明，誰都怕自己爲目標，哪怕清者自清，也擔心出來迎接沈溪會被其盯上。

面對沈溪這樣的煞星，多一事不如一事。

進城後宋西銘回禮部覆命，沈溪則住進秦淮河畔的客棧。

客棧是熙兒先一步派人包下的，不允許外人進，後院有專人把守……這裡就像沈溪私宅，戒備森嚴，安全比驛高多了。

“大人，已把客棧客人妥善安置，給了足夠賠償，最長五天不會有不相干之人前來打擾。”

安頓好後，熙兒親自來跟沈溪奏報。

客棧安全由沈溪親隨負責，外圍安保措施則由熙兒手下斥候把控，此外城裡還有大量探分佈，南京外的報沈溪盡在掌握。

“嗯。”

沈溪微微點頭，此時外邊還有侍衛往裡面搬箱子，箱子裡都是沈溪看的書以及文房四寶，還有他撰寫的部分手稿。

此時馬九進來：“大人，南京兵部派人前來，說已爲您安排好住所……請移步。”

沈溪道：“不管誰來請我換地方，一概回絕。我住在這裡自在的，這次來辦差，有什麼事我自會發布命令，不需他們來獻殷勤。”

“是，大人。”馬九領命而去。

熙兒好奇地着沈溪：“大人，此行是要捉拿什麼人嗎？若涉及貪贓枉法的員，卑職隨時可以集結人手……”

沈溪看了熙兒一眼：“拘捕之事不由你負責，你只管把城消息調查清楚，各方勢力有什麼反應，我需要第一時間知曉。”

……

……

沈溪南京城當夜，謝遷聽說沈溪即將前往南京的消息。

這次消息傳遞得很快，畢竟沈溪從新城到南京一共才走了兩天，而消息他是提前一天宣佈的，因此整個報的傳遞僅僅用了三天時間，可謂神速。

給謝遷帶來消息之人是楊廷和。

謝遷在府中書房賜見。

楊廷和連夜前來拜訪，本來謝遷以爲閣那邊有什麼大事，卻未料竟跟江南有關。

謝遷皺眉不已：“之厚去南京作何？或只是回京途中，路過南京城？”

楊廷和道：“應天府八百里加急，說陛下發旨給沈之厚……或許事跟東南的倭人或寧王餘孽有關……陛下要秋後算賬！”

“呵呵。”

謝遷臉上出不解的神，“陛下在江南時不拿人，離開月餘才讓之厚去南京置，老夫怎麼看不懂這中間的關節？”

楊廷和目熱切：“所以在下才前來探尋，之厚是否提前給京城來過信？”

謝遷臉稍微有些不悅：“你當之厚做事前會跟老夫打招呼？老夫只知道他準備奉召回京，其餘事一概不知，這幾天老夫並未收到他的信函……介夫，你這消息從何而來？”

楊廷和回道：“乃是應天府急報。”

謝遷搖頭不已：“又非急軍，應天府會以八百里加急送信？難道做此事的員不怕朝廷降罪？不會是你派去的人，走了閣的特殊渠道吧？”

楊廷和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這邊剛把沈溪的事說出來，便引起謝遷懷疑，這讓他意識到其實謝遷並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反沈溪，很多事上，謝遷和沈溪利益相通。

楊廷和誠懇地道：“的確是地方來報，說此事鬧得沸沸揚揚，南京將人心惶惶，無心朝事，所以才發來急件詢問……”

面對楊廷和的回答，謝遷挑不出病，遲疑良久後才道：“因爲知道之厚要回京城，所以老夫並未留心他在江南的行止……不過，既是陛下下旨，就可能跟你說的那樣，跟此前平海疆和江西戰後安置有關，但你說他還未至南京事便傳得沸沸揚揚……這跟之厚一貫的做事風格不像啊……難道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楊廷和道：“閣老，若之厚真的在江南場掀起一場狂風巨浪，該當如何？”

謝遷瞥了楊廷和一眼，沒好氣地道：“就算興起風浪，責任也不該歸到他上，最多是遵旨而爲。不過老夫堅信，事鬧不大，之厚年老，明事理，知進退，不會不知輕重。”

“老夫懷疑事之所以提前泄，在於之厚覺得事關重大，所以故意放出風聲來，讓一些牽扯進去的人有所警惕，算是敲山震虎。”

儘管謝遷以往對沈溪表現得很不屑，但此時此刻，楊廷和依然能從對方的話語中到濃濃的迴護之意，一陣無語。

謝遷是閣首輔，皇帝外出時，手頭權力不小，現在謝遷不想牽扯進江南之事，靠楊廷和自己，並不足以對江南事態形影響。

而且最讓楊廷和糾結的是，朝中有人想從中一槓子，就算他不想管，也會有人着他行。

謝遷道：“介夫，有些事不能事前就以好惡來論對錯，之厚行事，前因後果咱都不清楚，不能輕言阻止……”

“你想想啊，這麼多年來他有做過什麼錯事嗎？倒是反對非議聲比比皆是……今時不同往日，朝廷需要他的闖勁，激濁揚清，興利除弊……先由得他去吧。”

楊廷和臉有些難看，顯然不支持謝遷對沈溪的評價，更不認爲沈溪是朝中“清流”。

但他很識相，明知謝遷對沈溪態度曖昧，便不強求謝遷支持自己，隨便說了一些公事便起告辭。

楊廷和離開後，謝遷臉上顯擔憂之，自言自語：“之厚去南京還沒做什麼呢，京城這邊便有人找麻煩，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難道真不該讓他回京城？”

……

……

沈溪進城的第一天晚上，一切都很平靜。

沒有任何作，城安安穩穩，很多人心裡有鬼，擔驚怕一晚上，期間不斷地派人外出打探消息。

魏國公府上也是徹夜不寧，天亮後徐俌才知曉，沈溪在客棧安睡一宿，沒有派人出來，城一切如舊。

“這小子，嚇唬誰呢？”

徐俌早晨起來很不忿，因爲沈溪突然來南京，他已兩天沒睡好，眼袋漆黑，臉上增添了許多老年斑，看起來非常憔悴。

徐程道：“公爺，這是大戰前的寧靜，切可不能掉以輕心哪。”

徐俌沒好氣地道：“這是讓本公時刻繃神，見招拆招嗎？該嚇唬也嚇唬了，該送禮也送了，這小子油鹽不進怎麼辦？誰能一再忍他的挑釁？不行，不行，本公這就去見他，必須問清楚，他來南京到底爲何。”

說話間，徐俌站起來，大有去客棧興師問罪的意思。

卻被徐程攔了下來。

徐程道：“公爺切莫着急，之前張永張公公在，您二人間好歹有個傳話的，現在連緩衝的餘地都沒了，這麼去不等於公開攤牌麼？”

徐俌板着臉道：“或許那小子正等着本公去呢？”

“那就更不能去了。”

徐程堅定地說道，“您越着急越容易中圈套……您想想啊，他到江南不是一天兩天，咱該盡的禮數早盡到了，平定寧王之中，九華一戰雖落敗，但後來也算是將功補過了，要說計較，無非是以前跟倭人易那點破事……但話又說回來，咱並未向倭人提供槍械彈藥，沒當逆賊，怕他作何？”

徐俌惱火地道：“既如此，本公就該去找他。正所謂正不怕影子斜，既然不怕，爲何要躲躲閃閃？”

徐程嘆道：“就怕公爺您去了，會招惹禍端……現在陛下在很多事上態度不明，最好是先清楚北方來使的底牌，再決定下一步棋該如何走……”

徐俌這才記起來從北邊還有皇帝特使，按理說這位特使的話語權比沈溪要高，畢竟這是皇帝親自派來的欽差。

“確定是魏彬嗎？”徐俌問道。

徐程搖搖頭道：“暫且沒查清楚，不過再有個三兩天人就到了……或許沈大人也在等候欽差前來……現在咱們切不可自陣腳。”

徐俌道：“那就任由這小子把弓拉滿，到嚇唬人？”

徐程想了想道：“不如安排南京兵部的人去見他，試探一下口風，看看他意何爲。就算他不肯直言相告，旁敲側擊下還是可以看出一端倪的……這好過於咱在這裡胡猜測，您看……”

“好！”

徐俌點頭道，“馬上安排人去會會這小子。”

……

……

一大清早，南京兵部的人尚未到客棧，錢寧已高調來見，卻被沈溪拒之門外。

錢寧想讓人知道他跟沈溪的關係，以換得他在南京城的安穩，未曾想此行非但沒能如願，還把自己置於險地。

“沈大人不見，這可如何是好？”錢寧如喪考妣，回去路上不斷地窺視左右，生怕被人盯上，直到見到前來接應的韓才鬆了口氣。

韓驚訝地問道：“錢大人，您不是說沈大人會庇護您嗎？”

錢寧沒好氣地道：“不知有些事需要避諱麼？沈大人現在是衆矢之的，我去請見，可能他覺得不妥，纔沒應允。我投靠他，得他承諾相助乃是板上釘釘的事，你就放心辦事，等着將來升發財吧。”

韓目裡有些促狹的意味，對錢寧的話持懷疑態度。

錢寧邊走邊問：“我待你的事安排妥當了嗎？沈大人不住驛館，也沒到鎮守衙門和南京六部走，說明沈大人現在需要個相對清靜的環境，最好是那種獨門獨院。現在是你我表達忠誠的時候，說句不好聽的話，就算是當狗，也要表現出看家護院的能力，否則沒誰把你當回事。”

……

……

南京兵部尚書王倬前來客棧請見。

對此王倬很爲難，但他是通過魏國公徐俌在朝中疏通人脈，這才臨老混了個兵部尚書的差事，但其實依然是給人打下手，一旦遇到事需要他忙裡忙外。

上午客棧很安靜，王倬到門口後仔細打量一番，不明白爲何沈溪有好端端的驛不住，非要住在眼前這不起眼的小旅店。

“尚書大人，我家大人恭候多時。”

王倬來之前投過拜帖。

雖然王倬跟沈溪品一樣，但地位截然不同，王倬也知自己在沈溪面前就是個下，從未指對方出迎。

在馬九引路下，王倬進客棧來到二樓，在最裡面那間房間見到坐在臨窗書桌前看書的沈溪。

“王尚書，久違了。”

沈溪起相迎，王倬連稱不敢，二人在窗邊坐下後寒暄一番，所言都是有關平倭寇的海戰和此前寧王之戰種種。

王倬很謹慎，不對任何事發出結論的評價。

最後王倬終於說明來意：“之厚此番前來，可有要事？聽聞你係奉詔回京途中過來轉一圈的……”

沈溪點頭道：“的確如此，乃是陛下臨時委命，爲人臣子不敢耽擱，只能轉道南京，把差事完再北上。”

“所爲何事？”

王倬直接發問，並不覺得有多失禮，當問出這個問題後心裡反而有種解的釋然，好像沈溪是否給出答案已不重要，他前來的差事就是把問題問出口便可。

沈溪微笑道：“若在下說差事需要保，不能據實以陳，是否會讓王尚書你覺得不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