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逃避

隔天起來, 側被子又空了。

太子爺不見蹤影，程婉蘊對著空空的床榻呆了下，但這會兒還沒覺著有什麽不對勁, 青杏一邊掛帳子一邊解釋道：“太子爺寅時不到就被何保忠起來了, 是乾清宮的李公公來請。”

程婉蘊不意外地點點頭，太子爺剛回來的頭一回朝會，康熙肯定要帶他去的, 想必有關鹽務的事也要拿到朝堂上說。

發呆只是因為自己昨日失言了。

趿了便鞋，起對鏡梳妝，順道檢討自己。

鏡中的人二十歲出頭, 還鮮鮮好似一支水仙，只是眼角眉梢已有了些世故的韻。

真是在外頭時過得太放肆了，竟然和太子爺說這樣的話。如今清醒了，也很有些懊惱。雖然太子爺不會計較，也不會說出去，但還是警醒自己：不該流真。

遑論在宮裏說這樣不祥的話, 也是忌諱。

程婉蘊挑了個琺瑯掐的桃花簪子別在頭上，今兒還特意戴了珍珠嵌紅瑪瑙的鈿子, 穿了件葡萄紫繡蘭花的旗裝, 打扮得還算莊重, 先去給太子妃請完安，回來就吩咐青杏：“早膳以後，讓務府帶人過來吧, 額林珠起來了麽？讓過來一起挑。”

額林珠今年生日過來虛歲就八歲了, 程婉蘊一回來, 太子妃就跟提過一，讓要開始給額林珠挑自己的人了, 還要配兩個指針嬤嬤正式開始學紅，讓自己學著管人了。

程婉蘊這才驚覺，額林珠已經大了。

在清朝十三四歲來了葵水，子就算年了，所以七八歲就得開始學各式各樣的東西了，紅是最基本的，滿洲子還要加一個騎，額林珠這方面已經夠好了，也不用多花費心思。皇家格格，一般還會從琴棋書畫裏頭挑一兩樣來陶冶、培養氣質。

算是興趣班。

程婉蘊有些頭疼的是額林珠似乎對這四樣都沒多大興致，唯一值得欣的是，現在字還學得不錯了，康熙早晚都會去寧壽宮給太後問安，因為和太子爺不在宮裏，康熙便會順道見見兩個孩子，檢查作業是康熙表達親近的一種方式，但他也很嚴格，每次看完額林珠的字，覺得寫得不好的地方，都要一個個圈起來讓回頭練，額林珠在這樣的狀況下不得不努力練字。

要不興趣班就算書法得了，程婉蘊覺得這個用來磨額林珠的子也不錯。

想起出門前，程婉蘊也給額林珠布置了幾樣繡活，趁著務府的人還沒過來，便順手拿過炕桌上的針線簸籮，對碧桃道：“你去前頭迎兩步，看大格格過來沒有，若是沒有，就讓順手將這兩個月做的繡活也拿過來我瞧瞧。”

碧桃連忙去了，不一會兒，額林珠蹦蹦跳跳地進來，聲音清脆地道：“額娘，我來了。”

青杏和碧桃捧著這兩個月的繡活，跟在後頭。

程婉蘊把額林珠摟在邊來坐著，見這兩個月很乖，繡了有幾條帕子、幾個做得一半的荷包，唯一做完的是用天青素雲緞面繡的一只雄鷹翺翔在天際的腰圓荷包，背面還繡了海水江崖。

雖然針腳還有些，有的地方繡得不夠傳神，老鷹的翅膀也瞧著歪歪扭扭，但額林珠才多大年紀？肯坐下來這樣用心思就很不錯了！

程婉蘊翻來覆去看，笑著誇了一句：“這個繡得不錯，你肯花心思就好。”

為皇家格格，若是因為喜好騎而誤了紅，也是不行的。康熙對皇子嚴格到這樣的地步，對兒、孫也有一套衡量的準則——就是“文武雙全”。

他不喜歡完全漢化滴滴、弱弱的姑娘家，但又不能是個假小子。

原本程婉蘊還擔心額林珠不願意拿針線會糊弄呢，沒想到倒是沒貪玩，有好好在做。

額林珠被自家額娘誇得臉通紅，把那荷包拿回來，在手裏挲了一會兒又若無其事地扔進針線簍子裏，小聲道：“等我手藝更好些了，再給您和阿瑪做。”

程婉蘊吃驚道：“原來這個不是給你阿瑪做的麽？”

一下就嚴肅起來了。

因為這個荷包明顯就是男人戴的樣式啊，程婉蘊之前看了沒什麽反應，是理所應當地以為額林珠是給太子爺做的，那如果不是，事就有些嚴重了。

把青杏碧桃還有額林珠邊的嬤嬤都打發出去了，屋子裏就剩下們母二人。

程婉蘊重新將那荷包拿起來，微微擰起眉頭問道：“不是給你阿瑪的，那這個是給誰做的？”

額林珠說，已經懊悔萬分，可不敢蒙騙額娘，躊躇半響才說出了實。

哈日瑙海回了蒙古，對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很深，怕以後長大了就沒有相見的日子了，就想著留個念想給他，但趕慢趕地做了出來，臨到要送出去的那天，又嫌棄自己做得還不夠好，拿不出手，于是猶猶豫豫就沒送出去。

程婉蘊沒錯過眼底彌漫開的沮喪與不舍。

倒是沒往額林珠會早這個方向去想，或者驚嘆自己閨這樣早。

第一麽，額林珠這個歲數，說實在的，在清朝很多當額娘的，恐怕都已經開始給兒相看未來夫婿了，只是在宮裏，額林珠的婚事程婉蘊這個當親娘的反而不用多心，上有康熙下有太子，又哪裏得上話？甚至想到未來或許就是遠嫁的命運，程婉蘊不得晚點出嫁。

第二麽，覺得額林珠難過大多是為了朋友的分別而難過吧，所謂“男七歲不同席”，長大以後能和哈日瑙海一起玩耍的機會本來就很了，或許有一天養在深宮裏，與這個年的夥伴，也只能借著過年過節見上一面，或者混在人堆裏遠遠上一眼、點個頭就是見了。

不像小時候，日日得見，形影不離。

主要是，哈日瑙海對胃口，弘晳和弘暄騎馬箭的興趣都很一般，一個孩子反倒點亮了這方面的技能，哥哥弟弟大冬天都不出去，肯定更願意和哈日瑙海玩。

程婉蘊了的頭，道：“哈日瑙海是回家去了，他五歲就離開父母、背井離鄉，如今終于能夠回去和父母兄弟姐妹團圓，你該為他高興啊。”

額林珠微微一愣，是啊，哈日瑙海原本就屬于草原的，他是草原上的鷹啊。低頭看了眼手裏的荷包，上頭瞧著有些稽的雄鷹好像展翅活了過來，伴隨著響亮的鷹鳴，沖上了天際。

“而且，準葛爾部四分五裂，葛尓丹屠殺他的族人，他這是回去幫著他阿瑪保衛自己的部落，是一件英雄的事，你皇瑪法過陣子也會領兵去平叛葛尓丹，到時候大家齊心協力把葛尓丹趕出漠北草原，以後哈日瑙海的部族就不會被劫掠、不會被殺害，也不會因失去牧場而顛沛流離一路遷徙了。”程婉蘊了額林珠的臉蛋，“所以不用難過，到了秋天，戰事了了，去了木蘭不就又見著了？你趁著這段日子好好磨練繡工，到時候把繡得最好的送給哈日瑙海，如何？”

是啊，怎麽忘了還有木蘭圍獵呢！有皇瑪法幫他們，他們一定能打贏的！那今年秋天也肯定會到木蘭會盟的！額林珠臉上的烏雲立刻散開了似的，彎起眼睛笑起來：“我明白了，我會好好學的，額娘！”

程婉蘊弄清楚了荷包意圖的去向，也松了口氣。

畢竟哈日瑙海是個好孩子，在眼皮子底下看了那麽多年，這孩子的品算知知底，在木蘭圍獵的時候也見過策妄阿拉布坦和他的大闕氏，還有哈日瑙海的妹妹烏蘭、幾個弟弟，程婉蘊都暗自留心過了，這一家子倒沒什麽不好的，很豪爽大氣。

就算額林珠真是竇初開，若是為了哈日瑙海，程婉蘊也能松口氣。

只要不是私相授就好。

放下心後，程婉蘊就打起神來看務府帶來的宮、嬤嬤和太監。

這次帶人過來的是個面孔，聽那人笑得花般和攀關系，才想起來——這個胖乎乎的太監是務府敬事房太監福隆泰，當年剛被指東宮，就是他帶著旨意過來給和楊格格宣旨的，還笑瞇瞇對說：“程姑娘，您的好日子來了。”

程婉蘊記得特別清楚是因為，當初割一般賞了他五兩銀子！

看來那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在敬事房裏穩如泰山呢，這樣的人肯定是既有背景又有能力的，實在沒必要得罪，既然他姿態放得這樣低，程婉蘊也給他面子，笑著讓青杏親自去攙他起來，道：“果真是緣分，福公公瞧著還是這樣神，這麽多年下來一點沒變呢。”

福隆泰更是大力奉承道：“哎呦，當年奴才就知道您一定是個不凡的人，果真奴才猜準了不是，奴才聽說是大格格要伺候的人，就想著和您再見一面呢！”

“那想必福公公今日帶過來的人指定都好的了？”程婉蘊笑容不變，心裏倒警惕起來了。

無事獻殷勤，非即盜啊。

“個個都好極了，您放心好了，他們在掌禮司管教姑姑手底下狠狠教了一年多呢！”福隆泰彎著腰，“您要先看宮還是太監？如今都在院子裏站著呢。”

“先看宮吧，咱們幹脆出去選吧，屋子裏窄。”程婉蘊帶著額林珠一起出去，等們出來，院子裏添金急忙擺過來兩個椅子，讓坐著看。

程婉蘊準備給額林珠挑四個宮、四個太監，這都是伺候的，要幫額林珠親自把關，其他不進屋子的二等宮、太監，就讓青杏帶著額林珠自己挑，也想看看額林珠會挑怎樣的人。

這回福隆泰帶來了二十個宮，都是去年務府選秀進宮的包，已經在宮裏呆了一年了，這一年裏全是在學各種規矩。務府選宮也是很嚴格的，像進乾清宮、寧壽宮和毓慶宮伺候的，必須要上三旗包，這“上差”，所以都得調教個一年半載才會分配工作。

這二十個宮就是如此，形都差不離，沒有特別胖也沒有特別瘦的，全都在十四五歲左右，面容端正秀氣，程婉蘊讓們挨個上來行禮，又指使添金在們走的時候突然往們腳下潑水，或是讓咪咪和旺財突然沖過來嚇人，看看們都是什麽反應。

旺財這樣的大狗，怕的人還是很多的，嚇趴下、尖出來的，程婉蘊都淘汰了。

遇到事像慌腳蟹似的，要真的遇著什麽事，額林珠難不還得反過來救不？不說像碧桃那些舍為主，也要遇事不慌、有膽識的。

有個姑娘明明很害怕，但是住了沒往後，問過家裏況，只有祖母還在世，有個親哥哥已經娶妻，家裏人口簡單，程婉蘊就把人拎到一邊，這人算是進初面了。

後來又見了四五個還不錯的，其他就都不要了。

一共留了六個，站一排，程婉蘊就撒手不管了，對額林珠說：“好閨，你剛剛也瞧著額娘挑人挑那麽久了，現在還剩六個，你自個問、自個挑，讓額娘也看看，你是怎麽挑人的。”

程婉蘊這就算是對額林珠進行底了，看在管家、管人方面到底有沒有底子，若是一片空白憑喜好隨便選的，就得花點心思給上上人力資源課程了。

程婉蘊上輩子雖然沒當過專職的人力，但他們公司是業務與HR共同當面試，且最終決定權在業務負責人手裏，這樣有個好就是用人部門能深參與招聘過程，畢竟想用什麽人用人的最清楚，這樣能更快找到業務需要的人，避免HR辛辛苦苦招進來人，用了兩天不趁手就要辭退，浪費雙方的時間。

所以程婉蘊以前也面了不人，有自己一套看人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