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nbsp;nbsp; 第57章
◎我算什麽?◎
溫幸妤嗔了他一眼:“你慣會揶揄我。”
神如常, 不慌不。
祝無執將人攬進懷裏,輕笑一聲轉了話頭:“過幾日宗祠修繕完畢,祖母和祝家其他祖先的牌位也已重制完, 屆時你同我一起祭祖。”
溫幸訝然看他:“我去…不太好吧?祭祖哪有帶外室的,你也不怕被祖宗降罪。”
祝無執垂著眼,著白的指尖,漫不經心道:“降罪?若不是我, 他們早都淪為孤魂野鬼。如今有人敬香祭拜, 識相些的, 就該好好保佑你我福壽綿長, 這樣才能多幾年香火。”
溫幸妤面複雜的看著他, 一時說不出話了。
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也就他能說得出口。
果真桀驁恣肆。
回了手指, 問道:“那你不怕日後的妻子得知此事, 會惱怒生氣嗎?”
祝無執目微擡, 語氣緩和:“誰告訴你我現在要娶妻?”
溫幸妤蹙眉,語氣有些不可置信:“不娶妻?”
祝無執嗯了一聲, 并不解釋。
前些日子, 他讓曹頌送來了京中家世清白顯赫,尚未婚配的閨秀畫像,想著挑個溫婉大方,有容人之量的正妻。
哪知翻了一遍畫冊,沒一個合適的。
賢淑寬和的, 行事大多古板無趣。行事活泛聰慧的,子又太驕橫潑辣。
兩者皆備的, 又貌若無鹽, 著實無法眼。
且不說別的, 這些子除了家世,竟沒一比得上溫幸妤。
最後思來想去,決定先把這事擱置,等日後有合適的再說。
溫幸妤沒再說什麽。
祝無執決定的事,就算有異議,也沒有用。
沉默片刻,忽然小聲道:“說起祭祀……”
“嗯?”
“接近年關了,我想……去鐵佛寺給觀瀾哥上柱香。”
上次回來後,祝無執就把觀瀾哥的骨灰供至鐵佛寺,并未瞞。
攬著的手臂驟然收,旋即頭頂傳來青年冷淡的嗓音:“這段時日這般聽話,是為了讓我同意你去給他上香?”
溫幸妤被迫伏在他口,仰起臉看他,眼眶有些紅:“不…只是你提到祭祖,我便想起了觀瀾哥。”
“當年他死的時候連塊碑都沒有,現在又孤零零在寺廟裏,無人祭拜無人敬香。我一想起來…心裏就難。”
眼中的淚花映著燭火,波瀲滟,惹人憐惜。就連說話的嗓音,都那般輕。
“長庚,你陪我去罷,好歹……他也是你的恩人。”
祝無執一言不發,目落在霧蒙蒙的眼睛上,好似跌進了一汪冰冷的湖水,拖他溺斃。
呼吸幾凝滯。
良久,他松開了手,沉默起,取下了木架上的狐裘,穿戴好後,掃了眼榻邊泫然泣的人,神平靜往門外走。
“後日我會安排馬車,送你去鐵佛寺。”
溫幸妤站起,手足無措道:“好……”
“這麽晚了,你去哪?”
祝無執開門的手微頓,頭也不回:“去書房理政事。”
說罷,他拉開門大步去了。
寒冷雪氣湧門,燭火隨之搖曳跳躍,很快又恢複平靜。
溫幸妤轉過窗紙,看著青年的影消失在雪幕中。
垂下眼,在原地站了半晌,直到芳瀾小心開口。
“夫人,歇息罷,大人等氣消了,會來看你的。”
溫幸妤回過神來,扯出個苦的笑:“但願如此。”
祝無執走出枕月院,臉上的平靜之頃刻消失。
他腦海裏循環往複著溫幸妤飽含淚水的眼睛,心煩意。
本該當場發作的,本該直接拒絕的。
可他想,只不過是一個死人,一個化灰都未真正得到過的死人。
溫幸妤想去祭拜,也不過是念著當年未婚夫妻那點分。念著陸觀瀾那點可笑的、寒酸的溫。
雪花飄飄灑灑,寒風肆。
他擡手拂去肩頭雪粒,明明已想通,那雙目卻愈發郁。
分明知道他發了怒,卻不知道追出來。
他不明白,陸觀瀾跟相識不到一載,而他跟同榻將近三載。憑什麽如此惦念一個死人。
甚至當著他的面,哭著央求去祭拜前未婚夫。
那他算什麽?
夜半三更,主院書房燭火昏昏,窗紙上傳來輕輕的拍打聲。
祝無執擱下朱筆,闔上奏章轉過頭去。窗外雪愈發大了,在檐角燈籠的映照下、寒風的裹挾下,斜斜打在窗紙上,映出模糊冰冷的影。
睡了嗎?會因為他的離去而恐慌嗎?
想必是不會的。
能念著化灰的陸觀瀾寂不寂寞,能擔憂薛見春日子過得順不順暢,甚至會婢小廝會不會凍生病。
卻唯獨不會顧念他。
那樣的沒心肝兒。
汴京下了一夜的雪,攝政王府主院的書房,也燃了一夜的燈。
*
翌日,溫幸妤起了大早,照常看了一日《寰宇記》。
祝無執好似很忙,上朝後就留在宮裏,直到子時都未歸來,只派了曹頌來傳話,說政務繁忙,要歇在宮裏。
溫幸妤沒說什麽,似乎早有預料。
把一個紅漆雕花食盒給曹頌,聲道:“天寒地凍,我燉了些三脆羹,勞煩曹大哥帶給大人。”
曹頌愣了一下,趕忙接過,恭敬道:“是,夫人。”
說罷,他拱手退出門外。
芳瀾和靜月打量溫幸妤的臉。
見其神懨懨著院子出神,無聲對視一眼。
一個多時辰前,夫人親自去小廚房燉了羹湯,不廚娘手。
當時院中的仆從,皆驚奇不已。都說這鐵石心腸的夫人,竟轉了兒,會主討大人歡心了。
主子寵,對們做下人的而言是好事。
溫幸妤在榻邊坐了一會,輕聲道:“備水吧,我想歇息了。”
靜月躬稱是,輕步退出門外。
另一邊,皇宮拱垂殿。
殿宮燈明亮,祝無執端坐案前,長眉鎖,正提筆理堆積如山的奏章。
曹頌提著食盒,于殿外等待通傳。
頃,殿傳出青年低沉的嗓音:“進。”
曹頌推門,躬拱手行禮:“主子,夫人讓屬下給您送羹湯。”
話音落下,祝無執擡眼看去,目直落在曹頌手中的食盒。
“拿過來。”
嗓音聽不出喜怒,曹頌趕忙把食盒提到跟前,打開端至案上。
白釉蓮花盅映著煌煌宮燈,溫潤如暖玉。
他心緒複雜,擡手揭開蓋子,鮮香氣味頃刻溢出,白霧騰騰。
這是做什麽?討好他嗎。
是因為他生氣了討好,還是因為…怕他反悔不準去鐵佛寺而討好。
思及此,他漠然蓋回蓋子,淡聲道:“賞你了。”
曹頌驚訝擡頭,就見主子輕飄飄瞥了他一眼。
他趕忙低頭稱是,將白釉盅端回食盒裏,躬道:“謝主子賞賜,屬下告退。”
行至門前,就聽得後傳來一聲嘆息。
“罷了,食盒拿回來,你退下。”
曹頌:“……”
他任勞任怨把食盒提過去,將白釉盅端出來。
擡眼一看,祝無執面前的奏章已經被丟到旁側,面前空出來一片。
他把三脆羹恭敬端至主子跟前,就聽得對方道:“是自己燉的?”
曹頌如實道:“是夫人花了一個時辰燉的,聽院裏奴才說,并未假于人手。”
祝無執面稍霽,擺了擺手:“行了,退下吧。”
曹頌這才退出門去。
祝無執揭開蓋子,旁邊的小侍要前來試毒,他皺眉道:“不必試,退下。”
小侍嚇了一跳,趕忙退到角落,垂首不敢發出靜。
祝無執拿起羹勺,慢條斯理將一盅三脆羹用完。
罷了,不管為何討好,總之都是討好。
陸觀瀾一個死人罷了,來年將他的骨灰送回同州,自然不會再惦著。
又理了幾份奏章,他站起,披往外走。
回到枕月院,主屋的燈還亮著,他推門進去,散了冷氣走到室,就見溫幸妤著單薄趴在窗邊,過半開的窗子,出神著探枝的梅花。
他冷了臉,擡手將窗子 闔上:“都是死人?主子大病初愈,也不知道勸著些。”
說罷,他將人橫抱起來,放在床榻上,擁裹好被子。
溫幸妤怔怔看著他,複又垂下眼:“不要怪們,是我貪涼看雪。”
屋子裏的婢慌慌張張跪下,祝無執了的臉,又去的手,覺到一陣冰涼,神愈發沉。
他只不過一日未歸,這群狗奴才就這般不上心。那若有朝一日他一年半載不在家,那樣得過且過的子,還不得被人蹬鼻子上臉欺負到頭上。
這段時日是他疏忽了,竟忘了敲打管事嬤嬤,耍,不好好調教新府的奴才。
祝無執打定主意,趕明兒就換了負責采買奴才的管事。
“滾出去。”
他側過頭,冷臉呵斥。
一幹婢連滾帶爬出了主屋。
溫幸妤被裹在被子裏,發如雲堆疊,臉微微發白:“你怎麽回來了。”
祝無執緩和了臉,握著冰涼的手暖,責備道:“我若不回來,你是不是要吹一夜的冷風?”
溫幸妤抿了抿,偏過頭去,一言不發。
祝無執覺狀態不太對,輕扣著的下,把的臉轉過來。
只見一雙杏眸淚點點,含嗔帶怨。
他嘆了口氣,心中又無奈又歡喜道:“哭什麽?我不是回來了嗎。”
溫幸妤搖了搖頭,聲音悶悶的:“我以為你厭棄了我。”
祝無執心一,低哄道:“哪裏的話?我怎會厭棄你。”
“近日遼人屢犯邊境,我忙著理政務。”
說著,他將人攬進懷裏,好聲好氣道:“是我的錯,不該疏忽你。”
溫幸妤沒想到他會道歉。
眼中閃過一複雜,溫馴伏在他懷裏,輕聲道:“你莫再一言不發就離開,好不好?”
“院中寂寞,你若再不理我……我怕我有朝一日,真的會瘋癡。”
祝無執面松怔,一時喜,一時憂。
他把下抵在發頂,輕輕著的脊背,像是安乖巧的貍奴,嗓音幹:“好。”
“不會不理你,永遠不會。”
屋炭盆明滅,燭火搖曳,窗外積雪枝,寒風拂燈。
祝無執又哄了溫幸妤幾句,見破涕為笑,才起沐浴更。
而後木屐上榻,拂下天青蓮紋錦帳,抱著沉沉睡。
*
聽竹院。
高月窈早已榻,睡意朦朧中,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小姐,小姐。”
有人掀開了幔帳,昏黃燭火床榻,睜開眼,就見婢采薇伏在腳踏上,一手掌燈,一手捧著信。
坐起接過信,掃了一眼信封上的名諱,皺眉道:“為何今夜才來信?”
采薇道:“角門的婆子說,那送信的遞夫言,近日京畿一帶下雪,故而馬程慢了些。”
高月窈嘆了口氣,把信箋拆開,借著燈火一目十行往下看,臉逐漸難看。
看完,闔上眼,將信紙一團,一行清淚順著臉頰往下淌。
采薇自小跟在高月窈邊,知其向來斂韌,縱使天大的事也不會如此。
慌了神,環顧四周確定無人,小聲道:“小姐……信上說什麽了?”
哀莫大于心死。
高月窈睜開眼,任由淚水四溢,沉默著一點點將信紙平,淡聲道:“高渙和高扶,命我給大人下藥。”
平和的嗓音下,是滔天的失和怨恨。
采薇瞪大了眼睛,翕著,恨聲道:“老爺和大爺…怎麽能這般,這般……”
“這般沒皮沒臉,這般禽不如。”高月窈一字一頓的接話。
采薇登時紅了眼眶。
家小姐向來溫,哪怕再惱怒,也從未罵過人。
老爺和大爺也忒不是人,竟讓小姐一個大家閨秀,做這種……這種腌臜事。
高月窈看著信紙上工整的字,幾作嘔。
父兄究竟把當什麽呢?因為家主暗示催促,就出此昏招,以家族之名裹挾,行齷齪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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