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鶴云珩加班加了整整一周。

這日，時針指向下午五點三十分，鶴云珩已經收拾好了桌面。

這周跟老板加班加到懷疑人生的陶書小心翼翼問：“鶴總，今天不加班了嗎？”

打工人已經不想再吃公司的米其林三星宵夜了，難吃到炸的紅酒鵝肝芥末卷大蔥配高端魚子醬，還是冷的，山豬吃不來細糠，他只想回他家的蝸牛小公寓吃個熱騰騰的紅燒碳水面。

哎，好懷念老板還沒離婚時的日子。

整個CBD都在加班拼業績，只有他們公司不用加班，他出去跟人劈酒說自己從來不加班的，別的牛馬都羨慕死他了。

“不加班了。”

鶴云珩扣上西服扣子，長一，匆匆出門。

“今天回來。”

陶書高呼前總裁夫人萬歲。

兩個小時后，鶴云珩來到黛星漾的小區。

自從阿勒泰那晚后，他已經一周沒見過了。

剛停好車，忽聽前方傳來一道聲音：“火鍋可以，不過我不太能吃辣，等會可以買個鴛鴦鍋。”

鶴云珩順著聲音看過去，有兩人并排走出大堂，一個是他朝思暮想的黛星漾，另一個……他嫉妒得連對方名字都不想說。

覺頭頂又開始綠綠的了。

抬頭一看，原來是有樹葉掛他頭上了。

接著顧九卿說話了：“我明天有個講座，也不能吃辣，那我們一起吃清水鍋？”

我們？？

金子貴也犯不著往自己臉上金，誰跟你是我們。

他又想起黛星漾對他說過，沒有我們了，只有我，你。

鶴云珩定定看著的影，看起來一點不排斥這個說法，可他已經開始窒息了，里流的全部變為黑褐的山西老陳醋。

和他不是我們，和‘他’就是我們。

鶴云珩深呼吸一口，被自己酸到扭曲。

可他哪來的資格吃醋呢？哪來的資格嫉妒呢？他們已經不是夫妻了，早就和他劃清界限了。

除了暗暗吃悶醋，他毫無立場，只能躲到大樹后面聽。

又聽到黛星漾說：“還是買鴛鴦鍋吧，柚子吃慣了重口味。”

按理來說，隔那麼遠，鶴云珩應該看不清那個男人臉上的表，可他就是看見了。

笑得一臉。

顧九卿微笑：“星漾，你還是這麼善良，事事考慮周到，會為別人著想。”

鶴云珩：“……”

油腔調。

兩人越走越遠，鶴云珩拐了個彎也跟著進去超市。

超市里，鶴云珩借著貨架的遮擋，時不時拿眼神刀扎顧九卿幾下。

顧九卿推著購車在海鮮區挑選貝殼和螃蟹，黛星漾說去看看醬料，一個人去了調料區。

一名年輕的超市員工站在梯子上，往高層的貨架上添袋裝面，剛好就是黛星漾想要的那個牌子的面。

黛星漾抬頭：“你好，我夠不著，可以給我拿一袋10斤的面嗎？”

“可以的——啊！小心！”

意外陡生，超市員工一時沒拿穩，那一大袋面從手中落，直直往下砸。

小區的超市空間有限，過道極窄，前后貨架擺滿了一瓶瓶的醬油，轉個都難，黛星漾沒辦法躲，或者說躲了更糟糕。

黛星漾心想完了。

電火石之間，的軀陡然被一道力量箍住，跑過來的那人代替了的位置將護在下。

一聲悶響，墜落的面直直砸在對方的后背上。

超市員工一時呆住，反應過來慌忙下了梯子，連連道歉：“先生對不起，是我的工作失誤，請問你有沒有傷？”

鶴云珩放開黛星漾，“我還好，沒有傷。”

超市員工一看，完了，西裝后面全是白的末。

這人一看就是很有錢的樣子，服肯定很貴。

“先生你的服……”

鶴云珩目只在黛星漾上，“沒事，你去忙你的吧。”

超市員工走后，鶴云珩聽到黛星漾說：“謝謝。”

口吻公式化，完全是對陌生人的口吻。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里，但還是要謝謝你幫我擋了這一下，再見。”

“這里發生了什麼？”顧九卿聽到靜過來，片刻詫異道：“云珩？”

鶴云珩沒應，回以顧九卿一個敵視的眼神。

黛星漾從他邊走過，對顧九卿說：“剛才出了點意外，小問題。”

最清楚鶴云珩的有多強壯，一袋面而已，他人高馬大的，再來兩袋都砸不死他。

顧九卿推了推眼鏡，看了看鶴云珩，又看了看，“你們是不是有話要聊？我再去買點其他的。”

黛星漾卻說：“不聊，我跟你一起去。”

顧九卿笑了起來：“好呀。”

兩人從鶴云珩面前走過，鶴云珩立在原地，像一個被棄的道，周圍人群打量的目若有若無地掃過他，或好奇，或議論，或深表同，帶著幾分嘲笑幾分憐憫。

鶴云珩哪過這樣的目，一時無地自容。

后背被砸到的地方陣陣悶疼，他活了一下手臂，還是痛。

黛星漾和顧九卿逛到蔬菜區，黛星漾順手挑了一把鮮的香椿放進車里。

“柚子說要吃筍尖，但售貨員說明早才會進貨。”

“等會我開車去……”顧九卿一句話沒說完，手里的購車被人推走了。

顧九卿：“？”

鶴云珩繼續無視顧九卿，把車挪到黛星漾邊，正低頭拿著夾子在揀蘑菇，鶴云珩就舉起一顆綠油油的青菜在面前晃。

“漾漾，你看這棵菜好新鮮，好綠。”

黛星漾抿不語，鶴云珩下低下去，慢慢把遞出去的那棵菜回來，聲音越說越小。

“這種菜涮火鍋還好吃的……”

黛星漾仍是沒應他，仿佛他只是一個背景噪音。

鶴云珩頭又低了一截，“漾漾……”

他該拿怎麼辦？

重建生活，嚴守邊界，對他的痛苦和懺悔完全無于衷，連句話都不想與他說。

黛星漾快速裝了幾只蘑菇，袋子打好結，抬頭，表冷颼颼：“鶴先生。”

“是我說的話還不夠清楚，還是你耳朵不好使？”

諷笑了一下，說：“行，你耳朵不好使，那我就再說一遍，你……”

鶴云珩替說，“我很煩，我討人厭，我不配說你，我已經被你拒絕了。”

他低頭一片一片摘手里的菜葉，來掩飾自己的手足無措。

“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但我沒有其他辦法。”

“你沒辦法是你的事，你要做的是控制住你自己，而不是來給我找麻煩。還有——”

黛星漾把他摘的菜葉子統統塞回他手里，敲敲旁邊掛的警告牌，轉離去。

“文明購，你摘的菜葉，自己負責買走。”

鶴云珩把散的菜葉一腦全抱在懷里，手忙腳追上：“好，我都買走，能不能去你那里蹭個火鍋？”

“不能。”

鶴云珩追不舍：“我真的這麼罪無可恕嗎……”

他知道死纏爛打很討人嫌，可他寧愿討厭他，也不要無視他，這樣的注意力至會在他上停留片刻，哪怕只有幾秒。

黛星漾越走越快：“對，罪無可恕。”

“漾漾……”鶴云珩踉蹌著追上的背影，見旁邊有賣菜籃的，趕拿了一只把手里的菜裝好，空出來的手去捉的手腕。

“漾漾等一下。”

背后仿佛長了眼睛，一個干脆利落的側，準地避開了鶴云珩的。

回，購車擋在兩人之間，終于給了鶴云珩一個正眼。

那眼神，像冬日結冰的湖面，沒有波瀾，只有一片令人心寒的平靜，決絕地將他們隔開一道天塹。

“不等。”

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進鶴云珩的耳。

“我等了你九年，夠久了。”

“對不起。”如今面對黛星漾，鶴云珩的頭就沒抬起來過，黑的眼睫低低垂著，滿是懊悔和自責。

“是我讓你等太久了，我該死，你打我罵我出氣，行不行？”

這時，顧九卿拿著一苦瓜走過來，正好看見鶴云珩死纏爛打追在黛星漾后。

“你不能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就直接宣判我死刑，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補償你……”

黛星漾忍無可忍，抓起顧九卿手里的苦瓜直接往鶴云珩里塞。

“這麼喜歡吃就給你吃。”

比毒還可怕的苦味進舌尖，鶴云珩頭皮唰一下麻了。

他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可怕的味道。

“這是什麼？”鶴云珩目茫然地拿下里的生化武，嗓子已被毒啞。

“漾漾……”

黛星漾卻對他出一個笑容：“苦嗎？”

鶴云珩愣了。

這就解氣了？什麼瓜，竟有如此神奇的下火功效？

他立刻站直，拿起手里那截苦瓜，大口大口啃上去。

“不苦，不苦，一點也不苦。”

鶴云珩邊啃苦瓜邊著，眼睛黑黑的，里苦，心里更苦。

但他不能說。

“漾漾……”

黛星漾靜靜看他吃，鶴云珩在的注視下，臉一點點紫，再一點一點變黑，最后他終于頂不住，跑去抱著垃圾桶吐。

頭頂遞來一張紙巾。

鶴云珩抬頭，“漾……”漾字沒說完，他止住了。

顧九卿拿著紙巾，“要不，還是吧？”

這位敵已經在鶴云珩心里死了幾百遍了，四舍五等于不是人，所以他看不見。

當然，他自己更不是人。是人就不會把黛星漾給弄丟了。

鶴云珩看向三人之中唯一的人——黛星漾。

黛星漾看了看腕表的時間，目甚至沒有在他臉上停留一秒。

“苦嗎？”

“苦就對了，下次別再過來自討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