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禾安覺得自己冷靜下來了，這才回了自己房間。房間裏一切如常，只是遮的床幔放了下來，走到床邊慢慢手將床幔開一道。

陸嶼然闔眼躺在裏側，月白中，黑發順直，難得放松，氣質極純，察覺到靜，睜開眼，又隨意給自己拿了個背枕，半坐起來，問：“回來了？”

他沒脾氣，心好的時候，五上的驚心冷淡散去，只剩豔麗，像這樣散了發冠，寬解帶時，像個懶懶散散的睡人。

溫禾安以為自己已經平複了緒，以為自己心頭那捧火已經燒完了，現在才知道沒有，遠遠沒有。

沒有坐上床沿，反而端了張椅子坐在一邊，在昏暗的燭下和他隔著段距離對視，開口有點像自我嘲諷，聲音很低：“我知道妖是如何到我上的了。”

陸嶼然神認真起來。

溫禾安慢慢將當年實說出來，一字一句，像揭開一層勉強飾太平的傷口，裏面的膿流出，分明是最無辜的害者，是這場局中的被玩弄者，可陷在這百年裏的謀中，好似也變得污穢不堪。

陸嶼然臉上的平靜逐漸被另一種平靜取代，揮之不去的雲與暴雨都下在烏黑眼瞳裏，他起下地，勾起搭在一邊的外，隨意往上一披。

溫禾安也不攔他，坐在椅子上，視線順著他的作轉，在他冷著臉經過邊時才問：“你幹嘛去。”

“找人切磋。”

溫禾安眨了眨眼，撐著膝蓋從椅子上起，跟在他後，安安靜靜繞過屏風，又經過幾個木櫃上的白瓷花瓶，夜風從窗戶和門間吹進來，問：“找誰。”

陸嶼然回頭看，眼尾線條狹長，有種殘忍的冷酷之：“一個個來，先從溫流開始。”

溫禾安點點頭，一會後，道：“但我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朝陸嶼然手，片刻，被他重重抓住。

三家的繼任者，除了陸嶼然實在有視無睹的清傲，其餘幾個，誰和誰之間沒結下大梁子？他們自有意識開始，就知道和哪些人是生死仇敵，誰見著誰，都想除之後快。

可這其中關系牽一發而全，不是想做就能無所顧忌去做的。

溫流真出了事，別的不說，會不會開戰都是後話，就說眼前的，溫家聖者肯定不會讓陸嶼然進傳承進得如此輕易。

溫禾安拉著陸嶼然回到室，將床幔全部扯開，舍棄了那張椅子，鞋上床，屈膝坐著，將他也拽上來。

陸嶼然皺眉，問：“還有什麽。”

溫禾安眼睛睜得圓，骨架小，挨著他臂膀，兩人靠得特別近，近到呼吸都淺淺拂在一起，很仔細地看他的表，像不知道自己在火上澆油一樣，道：“有很多。”

仔仔細細地回憶，再告訴他：“我才修煉時，聖者讓溫流與我對戰，我打不贏，有時候會將鞭子燙紅了跟我打，有一次我沒防住，被打到了手。”

說著，將袖卷起來，給他看自己的手肘，那裏皮很白，修士強悍，恢複能力也強，其實痕跡沒留下什麽，湊近了看，只有一點淺淺的疤。

溫禾安還問：“能看到嗎？”

陸嶼然用拇指指腹挲著那片，睫垂下，用實際行回答。

他真應下，溫禾安邊慢慢提起點弧度，又將擺掀到膝蓋上，指了指自己雙：“後來我能打贏溫流了，一次意外，兩敗俱傷，聖者不準我找醫師，讓我拖著被敲碎的跪了很久。”

陸嶼然將抱起來，坐在自己上，和袍角糅雜在一起。

不讓他找溫流，也不需要，當年打的那鞭子已經被得自毀，溫家聖者也總會付出代價。心裏窩著團注定不可能中止的火，燒得死去活來，所以貪婪放肆地想在他上汲取一些東西，才能將的理智一點點又拉回來。

陸嶼然親。

唯有疼惜。

溫禾安臉頰洇紅，滿意地放下了袖和邊，看著他說：“阿枝說帝主傳承開了。”

“嗯。”陸嶼然并不否認：“昨天開的。”

“我想再等等。”他用指尖蹭蹭的臉頰：“知道你做了準備，但你一個人，在王庭的地盤上面對聖者，我不放心。”

溫禾安告訴他：“我可以，我說服了阿枝，現在和我是一夥的。”

陸嶼然深深看著，了嚨：“再等兩天。”

他手的手肘，又覆在的膝上，聲音緩然：“才給我看過，現在又說沒事了？”

若是商淮在這裏，聽到這樣的話，大概又是滿臉無法形容的神，千言萬語只有一句：這可是帝主傳承，你自己掂量掂量。

是。

這可是帝主傳承，“帝主”二字，是巫山心心念念，最為求的東西。

“熱鬧都留在了雲封之濱，你現在去，會很多事。”

天都和王庭不可能順順利利讓陸嶼然得到那座傳承，他們在乎得要死。

“現在局面瞬息萬變，帝主若是在境中給出預警，我們也好提前應對。”溫禾安在他耳邊低喃，給下一顆定心丸：“我盡量不讓自己傷，也不戰，將人救出來就走。”

陸嶼然止不住用指挲了下的手肘，最終說：“我明天走。”

翌日一早，溫禾安在邊人起下榻時醒來了一會，陸嶼然彎腰問拿了樣東西，又走了靈戒，讓接著睡。

溫禾安醒來後去見了淩枝。

淩枝沒睡好，摁著發痛的太撇，見著就將四方鏡拿出來，控訴說：“一大早，天不亮，陸嶼然突然給我發了消息，讓我必須為你單獨留一道空間保障你的命，作為條件，家往日欠他的債一筆勾銷。”

說罷，打了個哈欠：“他也真舍得——這不，我還債來了。”

溫禾安作微頓。

“還有呢。”淩枝沒來得及紮辮子，散著發，略彎曲著有點弧度，“我和商淮對了一下賬，陸嶼然這次走，就帶了商淮和幾名長老，剩下巫山所有的力量都留在雲封之濱了，由幕一打頭帶領，聽你的命令。”

淩枝當真十分不解，朝溫禾安誒了聲，問：“你說他是不是對你有什麽誤會，怎麽覺你弱不風似的。你打溫流打那樣，他也是見了的呀。”

溫禾安想起昨夜自己說的那些話，又見淩枝捧著臉腮，說：“不過，還算他人不錯，也不枉你用十二花神像哄人。”

“這你都知道了？”溫禾安緩緩彎了彎眼。

淩枝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才一口，作便停了，的眼睛和空間都是世間奇跡，此時看向溫禾安的房間，很是難以置信地捂了捂眼睛，清脆的聲音裏明顯有了緒起伏，憤憤的嫉妒：“你的塔要被撐死了。”

“玄音塔？”

它前段時間吞吃了聖者之，養了一段時間，溫禾安平時都將它放在靈戒裏，沒和它有很切的聯系。現在聽淩枝這麽一說，起回自己房間，準備看一看究竟。

在玄音塔上傾注了很多心思。

是對抗聖者的主要手段。

房間角落裏布置了個小結界，四四方方，半個桌面大小，玄音塔在裏頭“上吐下瀉”，吐是真的毫不含糊，一道接一道靈寶團在它中沉浮，吐出來又被納進去，又痛苦又幸福。

溫禾安一看就明白發生了什麽，走過去，蹲下來，將小塔捧在掌心中，眼睛一闔，腦海中畫面一閃，就知道誰都喂它吃了些什麽。

一只筋骨勻稱的手，筆直削瘦，有一搭沒一搭地將自己靈戒中的靈寶喂到小塔手邊，看它貪吃地一個接一個叼進去，半晌，拍了拍它塔上的鈴鐺，啞笑：“胃口不小。”

“關鍵時候頂些用，下次還有。”

聲音裏有一點清晨未完全蘇醒的輕微啞意。

淩枝是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能這麽有錢的，看玄音塔上的靈澤，陸嶼然這是連自己家底都掏空了。小塔吃了至兩道聖者之，加上上次給溫禾安的雪釣圖，一共三道了，再闊綽的人，上也沒什麽東西了。

究竟是什麽邪了門的東西，能讓人這麽往外掏東西。

他難道就不心疼嗎？！

淩枝實在想不明白，又覺得刺眼，索一哼，偏頭眼不見心不煩。

溫禾安看著掌心中的小塔，托了好一會，半晌後，才跟畫面裏的人一樣，慢慢手撞了撞塔尖上掛著的小鈴鐺。

悶悶的聲響，像在隔空和人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