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風雲會召開當日, 雲封之濱懸燈結彩，觀者如雲，冠蓋相, 聯袂帷。提前一個月就搭好的高臺上, 王庭之主終于現，陸嶼然和溫流分別坐了左右兩側道椅，邊站著巫山和天都的長老，三家鼎立的局面展現得分明。

溫禾安沒有去臺下觀禮。

淩枝作為家家主，也被王庭請了上去, 很現人前，來搭話的人不, 本就來得不願，全程抓著自己致的蠍尾辮把玩, 有時候會擡頭看看側邊巫山的位置。

陸嶼然平時穿得很清淨素淡, 今天也不例外，但袖口著半圈花枝紋理, 擡袖間澤鮮妍, 比平時更吸引別人視線。淩枝起先盯著那花看了好一會，想到了十二花神像, 懶得再看，看的是商淮。

他就站在陸嶼然邊，從容不迫應對每一個上前的人, 跟誰都能聊得來，手裏握著柄象牙白扇子，看著就還順眼的。淩枝聽王庭之主說話聽得煩躁的時候, 就往那邊看一眼，兩三次後, 商淮也察覺到了，他給悄悄打手勢，大概是讓忍忍，再忍忍。

淩枝就低下頭跟溫禾安發消息。

今天沒來。

淩枝本來也不想來，但是為了給王庭一個“驚喜”。

【王庭來了不人，都是些名後消失許多年的老怪，巫山也來了不人，生面孔。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應該來看看啊。】說起來淩枝都覺得奇怪，溫禾安居然沒來，也問不出理由。

溫禾安回：【我看著的。】

淩枝都能想到的“看”，肯定不在下方人海之中，而是各大視野較好的酒樓窗前。

真是好奇怪。

在躲什麽？王庭幾個老東西，還是巫山的。

問：【什麽時候手？】

【六日後。天都聖者到雲封之濱。】

淩枝手指頭劃在鏡面上，話說到一半，作突然停下來，擡頭向距王庭之濱萬裏之遙的西南方，蘿州城的位置，應了一會確認這靜沒錯，于是轉頭去看陸嶼然。

他很平靜，眼睛都沒擡一下。

這是他的東西，他只會比自己更早知到。

淩枝想了想，給溫禾安發消息：【巫山肯定是要提前離場了。陸嶼然跟你說了沒，帝主傳承開了。】

數百裏外的一座酒樓裏，溫禾安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月流也回來了，最近的任務唯有一條，不近不遠地跟著溫流，現在空回來複命：“郎，王庭的人沒有任何靜，他們對溫流沒有殺意。”

“好。”溫禾安下意識了下袖口的花枝纏紋，說：“今夜再盯一晚。”

月流點頭，抱著劍酷酷地說：“按照素瑤給出的消息，暮雀和徐遠思已經帶人擒住了江無雙邊的蕭粟，現在鎖在了宅子裏一間耳房裏，設了結界。”

“讓暮雀守著，我等下到。”

種種行跡，溫禾安心中已經有數，王庭大概真的將妖下錯了人，等會淩枝將消息一給，今夜王庭將如何反應，一看就知。

若王庭真不知道，的境會好很多，所行之事可以更“放肆”一些。

月流出門後，溫禾安重新看回鏡面。

陸嶼然沒說這件事。

大概可以猜到原因。

論境，論遭遇，論這一件接一件沒完沒了的棘手事，尤其生死當頭，說心如止水，完全不躁，那不可能。陸嶼然毫無保留的態度讓心中一角始終堅固，在最壞的時候也能安心靜下來。

和他的是種極為妙的東西。

溫禾安很珍惜他。

希彼此的能夠給對方錦上添花，而不是真到絕境之中，自己命數到頭，留給陸嶼然的，是讓他這輩子都無法重新直起腰的無盡謾罵詆毀，百年付出付諸流水，無人問津。

無法接。

這兩個月，不想承認自己和陸嶼然的關系。

……

溫禾安離開酒樓，去見了蕭粟，審這樣的侍從，有無數種方法。半個時辰後，撬出了一些話，四五十年前，江無雙幾次派人去天都，找為天都溫家診治疾病的醫師，為此他們花了大價錢買通了人，找醫師畫了幾張畫像，畫的是小姑娘。

這件事直到前些年醫師陸續去世，這才作罷。

江無雙在確定。

會持續確定一件事，是因為這件事存在著出錯的可能。

兜兜轉轉，事回到了溫禾安最關注的一點：究竟是什麽時候，王庭下了這個手。

小姑娘——是小時候。

也只會是小時候。

溫禾安決定先等淩枝那邊的消息。

縱使今日是風雲會召開之日，下面熱鬧朝天已經開始了比試，但淩枝也沒太給王庭面子，邊站著的無聲朝看臺之上的家族頷首，而後給上了一塊水晶石。

家在九州地位太特殊了，沒人想惹他們，都會給足尊重和禮遇。

幾位世家代表紛紛對視後不約而同點開了水晶石，視線立馬定住了，臉齊齊大變。淩枝好整以暇，瞅什麽熱鬧一樣瞅他們，選了妖眼漲時的一段畫面，畫面上是凝實形的妖，漆黑的龐然大有山一般的軀，渾上下分不清五，數不盡的手狂舞，眼睛是人的眼睛，長了無數只。

在某一瞬，這些眼睛同時睜開，過水晶石朝外怒目相視。

這對淩枝是小菜一碟，但對沒見過溺海海底模樣的井底之蛙們來說，足夠唬人了。

這不，看了的人無不變了，還有當即低聲冷氣的。

溫流看不得這等醜東西，覺得髒眼睛，將水晶石往桌邊一丟，闔眼聽下文。

陸嶼然跟這些東西打了不道了，現在不知道怎麽，看了幾眼，也突然手拂開。

有人耐不住問：“家家主，這是何意。”

“一個月前各家齊至歸墟，下無歸以後，家下了封鎖令，那時諸位不明其意，今天我可以告訴諸位，溺海出了點狀況，裏面的妖氣很不穩定。”

淩枝看了眼王庭之主，這些人裏，就這個老狐貍最能繃得住，按照和溫禾安商量好的說辭來：“如今兩道主支況也不太好，家會竭盡所能，今日起接管所有渡口，同時也希各家聖者近期坐鎮自家中心陣線，不要妄自離開。”

聽到這，知道天都聖者要來捉拿溫禾安的王庭之主才了角，不聲握了下拳，瞳孔完全沉下來。

這何嘗不是一種提前預警。

若真有那一日，事就是走到了最壞的一步，九州之上的各家也不至于毫無心理準備，和千年前一樣被打個猝不及防。

將況說完，淩枝最後收尾：“水晶石的錢記得跟家結一下。”

“……”

接下來的比試，各家是沒有一點心思看了，待了個過場，王庭之主先離開，他走之後，高臺上陸陸續續也散了。

王庭之主進王庭主殿就猛的閉了眼，臉上雲布，江無雙今天一直在靈山高閣裏，現在才出來，聽聞況不對，匆匆趕來。

“溫流盯好了嗎？溺海主支、”

走到現在這一步，任何一點和設想中有出的地方都讓人心頭惴惴，王庭之主深吸一口氣，看向後垂首大氣不敢的幾位心腹，聲音像從牙齒中出來的：“主支怎麽會出狀況。”

那是在自家家門口的東西，王庭所做這麽多也是為了更上一層樓，沒想拉著九州同歸于盡。

後面的心腹心中苦不疊，江無雙替他們將話說了：“父親，溫流實力不弱，鮮有人能近窺伺，如今要了解如今狀況，大概要折損一些人手。”

他們能近還是因為幾十年前就開始在溫流邊安了人，得以在面前臉。

王庭之主擺擺手。

江無雙懂了，給個眼神下去，霎時就有人出書房門將這兩位的意思傳達下去。

“也好。”王庭之主說：“大家知道溺海不穩在前，後面我們揭發天都深藏妖，相信的人會更多。”

他轉而看向江無雙：“溫家聖者若是來了，知道該怎麽做嗎。”

江無雙笑了下：“天都不將家的警告放在眼裏，聖者執意離開中心陣線，要逞一時之快殺溫禾安，跟我王庭有什麽關系，我們一向是以九州大局為重。”

“不錯。”王庭之主道：“屆時，時間一到，不管有沒有如願，兩位老祖都會出面規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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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禾安晚上得到了回答。

一直潛伏在溫流邊的人突然暴了，聽說對近出手了，不到一刻鐘，全部被理掉了。

王庭果然覺得溺海主支是因為溫流出了什麽意外。

溫禾安撐著桌面想了一會，一不如同提線木偶，直到半個時辰過去，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句話。

溫白榆死之前對說了一句話，沒當回事，以為是為溫流開。

——“當年，三主才經歷過與大主爭權之事，鑽了牛角尖，行事確實偏激……”

這是他的原話。

溫禾安聽說過溫家那位大主，但死得很早，且天都部人都被下了封口令，兩人甚至沒有見過一面，無從了解，也不興趣。

現在有了興趣。

溫禾安拿起四方鏡，給林十鳶發了條消息，沒過多久，那邊就有了回信。拿起來一看，重重抿了下。

線索陸續浮出水面，整件事甚至在的腦海中有了極其不可思議的推測。

溫禾安剛到溫家前幾年，外界本不知道的存在，誰也想不到天都會莫名其妙蹦出來一個二主，在那之前，溫流才是二主。

有心人都知道天都兩位主之間的生死鬥，溫大落敗時，溫禾安才被接回來，而外界還以為這場鬥爭沒有結束，或者說，得知了消息，知道已經進尾聲，然勝負已分。

溫流的天生雙不會被放棄，這是誰都知道的事，但族中總會有別的孩子不服氣，族不會制止這種行為。既然要鬥，沒有足夠的本事，只有死路一條。

敗局已定，可困會做最後一擊。

同為頂尖世家，王庭想要混進天都部，談何容易，他們只能潛伏著尋找機會——還真讓他們找到了機會。

那次綁架，溫流邊的人綁了溫禾安，而在外人眼裏，特別是在一直注意著這件事的王庭眼中，這就是溫家大主這頭困對溫流的殊死回擊。

天都之中的主，年齡和溫流相似，眉眼也有一兩分相似的，只有溫禾安這個從未在外人面前過面的倒黴蛋。當時還沒有修靈力，可天都聖者名其曰一視同仁，也給過一道護符，是怕被溫流欺負得太慘防用的，也沒給太好的，怕傷到溫流。

發出來的攻擊力就在四五境的樣子，溫流就是那個修為。

連這都對上了。

更別說注妖之後，前來尋人的是聖者，天都之中，還有哪個小孩能到這樣的重視？

世上哪有這樣多的巧合？

尤其是，之後又過了兩年，溫禾安才正式出現。一直記得天都對外的說辭，說之前弱，一直不住在天都，等眼看著要過了修習法的最佳年齡，又養得差不多了才接回來。

照這個說法，王庭下妖之時，溫禾安都還沒回天都呢。

溫禾安閉了下眼，雙眼眼皮都在跳，手慢慢捂住眼皮，久久站在原地，腦海中卻停不下來，冷漠地繼續著：溫流因為天生雙的緣故，脾氣古怪，這在王庭之人的眼中，說不定也是一種佐證，誰能在妖的折磨下當個正常人呢。

手指搭在椅背上，垂頭瞥，看到指甲上漫開一團的淤澤，直到月流進來說了句：“郎，帝嗣來了。”

溫禾安慢慢將手松了。

早知是這樣，早知如何小心翼翼都躲不過這條路，當初第八就應該選那朵烈到飲盡鮮才熄滅的火焰，將這些人通通焚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