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盧遮那……！”

艾瞪大雙目，怔怔地看著四季崎季寄遞來的長條事。

當回過神時，已手接過並把外層的土布揭下。

黑、紫相間的柄鞘，述說悠久歷史的古樸鞘飾……正是妖刀·毗盧遮那！

趁著艾和近藤周助的注意力都被所吸引的這檔兒，四季崎季寄咧開角，

“金髮藍眼的外國人……我聽說過你，你應該就是橘青登的徒弟吧？”

艾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那正好！既然你是橘青登的徒弟，那我就可以放心地把它給你了！”

在說到“它”這個代詞時，他低下頭，眼神和地看向艾手中的毗盧遮那。

“雖然多花了一些時間，但總算是幸不辱命。”

“我願用自命作擔保，這是我的至高傑作！”

說到這兒，他的目變得愈發和，彷彿是在打量自己的小孩。

“‘萬鍊鋼’不愧是無與倫比的頂級鋼料。”

“即使用了我們四季崎家世代相傳的火爐，也耗費了足足七天七夜的時間才將其熔鍊。”

“這世間恐怕沒有比它更棘手的鋼料了。”

“竟然能用這麼棒的鋼來鍛刀……在我的往後餘生，肯定沒機會再鍛造出這等品質的刀劍。”

“能在刀劍之流行將淘汰之際，鍛造出這樣的無上寶刀……在下銘五！”

“不論是‘無上大業’還是別的什麼刀，本無法跟這把刀相提並論！”

言及此，的紅浮上他的頰。

這一刻，他不再是因刀劍的落伍而心生絕，自暴自棄的浪子，而是滿腔自豪之的刀匠！在稍稍平復心緒後，他迫不及待地說：

“好了，快驗驗貨吧！”

“讓傳說中的‘黑刀’現於人世！”

說罷，他抬手示意艾拔刀。

青登用可遇不可求的“萬鍊鋼”來重鑄毗盧遮那的刀——對於此事，近藤周助略有耳聞。

為劍士，他豈會不對傳說中的“黑刀”興趣？

因此，他探過腦袋，直勾勾地盯毗盧遮那的鞘口，連眼睛也不敢眨，準備迎接黑刀現世的這一剎。

迎著近藤周助和四季崎季寄的熱烈目，艾以僵的作端起手中的毗盧遮那，左手握住鞘口，右手上刀柄。

“……”

鞘的冰涼、刀柄的質……艾認真且專注地會這一切。

此時此刻，覺自己的心臟跳得極快。

對而言，這把刀有著格外特殊的意義。

用家族世代相傳的“萬鍊鋼”來打造一把獨屬於的神兵利，然後手握此，為打抱不平的俠客……這就是一直以來的夢想。

因為認為青登比更需要此鋼，同時也更能發揮出此鋼的威能，所以心甘願地將其託付給對方。

乍一看去，似乎是捨棄了自己的夢想。

其實不然。

若用準確的辭藻來予以形容……是將自己的夢想託付給青登！

希青登能夠揮舞用此鋼鍛的刀。

希青登能夠握這把刀，為首屈一指的俠客，替實現自己未競的夢想！

換言之，自己現在所握持的刀是其夢想的象徵……！一想到這兒，就覺心臟跳得更快了，連雙手都在微微發。

這一會兒，的右手已握毗盧遮那的刀柄，只要稍稍一使勁兒就能將其拔出。

然而……的手卻停了下來，遲遲沒有將刀拔出。

頃，搖了搖頭，緩緩放開右手。

“……不，我不能拔。”

未等近藤周助和四季崎季寄追問，就以不容置疑的堅定口吻解釋道：

“這把毗盧遮那是師傅的佩刀。”

“只有師傅才有資格將其拔出！”

“‘黑刀現世’、‘重鑄後的第一次拔刀’……這些寶貴的榮譽必須得留給師傅才行。”

“我可不能僭越啊。”

話至最後，特地換上半開玩笑的口吻以緩和氣氛。

近藤周助聽罷，無奈一笑，輕輕點頭：

“嗯，艾，你說得對。我們確實不能隨便拔青登的刀，特別是這種充滿特殊意義的刀。”

四季崎季寄攤了攤手，作憾狀。

“你們這些劍士總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有著異乎尋常的執著。”

“不過……行吧。”

“既然你如此堅持，那你可得把它完好無損地給橘先生啊。”

話說完，他側過，作勢走。

“刀我已經送到了。”

“我得趕在敵軍打過來之前，抓時間離開江戶。”

“若不是為了給橘先生鍛刀，我早就想跑路了……”

興許是不想讓艾他們以為他是膽小鬼，他前腳剛說完，後腳就急急忙忙補充道：

“我只是一介刀匠，除了掄舞鐵錘之外，我別無所長。”

“我選擇離開江戶，純粹是無奈之舉！”

艾和近藤周助微微一笑，看破不點破。

讓無法戰鬥的人離開戰場——這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

艾綻出明的笑容：“四季崎先生，辛苦您了！”

近藤周助道：“四季崎先生，祝您一路順風！”

在二人的道別下，四季崎季寄不再久留。

留下一句“後會有期”後，他小跑著離開。

艾和近藤周助站定在原地，默默目送對方。

待其影鑽遠方的街角後，孩轉過腦袋，滿面歉意地看向老人。

“近藤老先生，抱歉啊，你應該很想目睹‘黑刀’的全貌吧？”

近藤周助挲下，大笑幾聲：“嚯嚯嚯嚯嚯！”

“艾，你不必在意！”

“你是對的，我們擅自拔出別人的刀，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

“除非獲得青登的應允，我們不能替他拔刀。”

“再者說……跟你相比，我這小小的缺憾本不值一提。”

“你比我更想即刻拔出此刀，不是嗎？”

他用的雖是疑問句的句式，但語氣卻是肯定句的語氣。

艾嘿嘿一笑，出“被你說中了”的玩味神。

何曾不想立即拔出手中的毗盧遮那？

這把黑刀象徵著的夢想……不誇張的說，現在覺自己心頭上彷彿有一萬隻螞蟻在遊走、啃咬！迫不及待地想要拔出這把刀，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這把刀的刀，迫不及待地想要讓其刀芒映滿眼簾！

“嘶……！呼……！嘶……！呼……！”

以誇張的作連做了數個深呼吸，憑藉意志力來強行抑制住拔刀的衝。

隨後，重新低頭看向手中的毗盧遮那，作沉思狀。

冷不丁的，倏地揚起視線，朝老人投去火熱的眼神。

“近藤老先生，可以讓我保管毗盧遮那嗎？”

“我想親手將它給師傅！”

近藤周助的眸中閃過一抹訝。

他直勾勾地盯艾，四目對視，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對於孩這突如其來的請求，他沒有多說什麼，只用力地點了點頭：

“當然可以！”

“你願意替我保管它，我求之不得呢。”

“我現在年紀大了，記變得特差勁。”

“若讓我來保管這把刀，只怕沒過一會兒就忘記把它放在哪兒了！”

…………

3日後，清晨——

江戶，江戶城，大廣間——

一戎裝的德川家茂端坐在主座上，左手扶著腰間的太刀，右手放在右上，閉目養神。

為了彰顯自己死守江戶，絕不撤退的決心，同時也提醒自己時刻保持戰鬥狀態，他近日來只穿鎧甲，披掛整齊。

與此同時，他最近經常待在大廣間，即使無事也會坐在這兒。

這般一來，既方便自己下達命令，也方便臣屬們找到他。

起初，許多人都覺得他所聲張的“誓與江戶共存亡”是打炮。

牛皮吹得特響，結果等危險真的來臨時，溜得比誰都快——這種人在悠悠歷史長河中俯拾皆是。

等過幾日，派幾個難言善辯的人說點“古者《春秋》之義：法不加於尊。將軍總統大軍，豈可自戕？”等諸如此類的漂亮話，給德川家茂一個臺階，他就會借坡下驢——絕大部分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大夥兒都做好了“德川家茂肯定會離開江戶”的心理準備。

然而……時至今日，他們赫然發現：德川家茂似乎是來真的！他似乎真的打算死守江戶！不願撤走！

雖然幕府部充滿蟲豸，諸“歪”盈朝，但還是有一些忠臣的。

不管怎麼說，德川家茂始終是名正言順的武家最高領袖、幕府第十四代目將軍。

那些忠臣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將軍置險境。

因此，或是提筆上書，呈遞建言，或是親自覲見，當面力勸，每天都有人央求德川家茂離開江戶，前往奧羽或別的什麼地方避難。

想也知道，面對此等提議，德川家茂的回應只有一個：嚴詞拒絕。

“我早就說過了，我誓與江戶共存亡！要麼與江戶一起存續，要麼與江戶一起滅亡！”——他用這句話擋回一切讓他離開江戶的建言。

他不僅自己不撤，也不讓麾下的武士們撤。

在下令備戰的當日，德川家茂就明令要求江戶町所有武士——旗本也好，家人也罷——都得留下！不容許離開江戶！

簡單來說就一句話：平民可以撤，武士不能撤！

但凡有私自潛逃的武士，統統視作叛逃！施以頂格罰！

乍一看去，似乎很殘酷。

實質上，德川家茂的這則命令並無不妥之。

武士是什麼？一言以蔽之：專司征戰的職業士兵！在武家掌權的幕府時代，平民是無法當兵的，上陣殺敵、開疆拓土是武士們的特權與義務。

要不然，他們的“武士”之名是從何而來的？讓士兵們打仗，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當然，德川家茂早就看醉生夢死、不思進取的直參們不順眼了。

【注·直參：旗本和家人的統稱。】

世人皆知德川家茂對直參們的敵意。

“推進軍事改革，增強幕軍戰力”一直是德川家茂的重點施政方向。

怎奈何，直參們早就了針扎不進、水潑不的極牢固的利益集團。

改革當前的軍事制度，就等於他們的飯碗，他們自然是要跟德川家茂剛到底。

他們的掣肘，使德川家茂的軍事改革推進得很不順利，直至近倆年才終於有了些許起。

聯想到雙方的恩怨……德川家茂強行要求直參們留下來，很難不讓人認為他是存心報復這群蛀蟲。

總而言之，靠著這則“武士們都得留下，不容違抗”的命令，德川家茂是攢出一支3萬人的守軍！雖然離鼎鼎有名的“旗本八萬騎”有很大的差距，但這無疑是一支規模龐大的軍團！

不過，想也知道，那些趕鴨子上架的直參肯定是毫無戰鬥力的。

據勝麟太郎前陣子呈遞的彙報，莫說是揮刀了，有很多人連收刀都不會，在收刀時割傷手掌的人比比皆是。

很顯然，這些傢伙也就只能起個“戰場氣氛組”的作用，無法指他們能在戰場上有什麼亮眼的表現。

真正能派上用場、能打仗的部隊，也就只有以講武軍、火付盜賊改為代表的寥寥幾支部隊，其兵力約莫在3000人上下。

3萬人的大軍，只有3000人可堪一戰……對於這樣的結果，德川家茂並不到意外。

他打從一開始就不對那些傢伙寄予希。

之所以下達“必須留下”的命令，純粹是不想讓這些傢伙的日子過得太舒服。

躺在祖宗的功勞簿上，了二百多年的福，到了讓你盡義務的時候，你卻拍拍屁溜走了……這世間哪兒有這種好事！實不相瞞，德川家茂反倒樂見這些百無一用、只會空耗錢糧的廢們都多死一點！正當德川家茂閉目養神的這個時候，他陡然聽見悉的、由遠及近的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