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卯時的諸暨縣城還顯得有些冷清，除了一些擺賣早點，或是有急事出門的行人外，幾乎都沒有其他人這麼早起。楊震卻在這個時候來到了位于城南的一看似很是簡陋的茶點攤子跟前。

他點了一碟包子和一壺茶水，就在挨著茶棚口一張木桌前坐了下來。楊震當然不是只為了吃早飯而來，而是來和某個藏在諸暨縣城中的錦衛探接頭的。

錦衛行事向來，就是唐楓如今已浙江千戶，也無法準確查出某地有哪些是安進去的錦探。不過在來諸暨前，唐楓卻告訴了楊震一個聯絡他們的暗號切語，只要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小茶攤前擺出暗號，自有人會來與他見面。

只見楊震在對方上茶之后，又取過了四個杯子，將其中兩個反扣在桌面之上，一個擱在自己面前，一個放在對面的位置上。而后又倒上兩杯茶，一杯放在手邊，一個放在桌子中間。這才慢慢地吃起包子，喝起茶水來。

這杯子的古怪擺放之法，便是一個茶陣了。曾是江湖中某些幫派聯絡自家兄弟所創的暗語，后來卻被錦衛給沿用了過去。當然，各家的茶陣擺法與解法都不相同，倒也不虞認錯了人。

因為時候還早，楊震就一面吃著早點，一面聽周圍一些早起百姓聊著閑天。百姓們所關心的不過是眼前的收，天氣而已，間或帶著些男事之類的八卦消息，雖然并沒有楊震所關心的消息，卻也勝在有趣。

“這賊老天，去年還和順的，今年五月之后就有雨。眼看都快六月了，要是再不來幾場大雨，今年可就要旱著了。”

“誰說不是吶。我前日去城外轉了轉，發現浦江水都淺了好幾分了。要是真趕上了旱，咱們的苦日子可就逃不了咯。”

正聽他們談論可能出現的旱的楊震突然目一凝，看到了一個人，竟是衙門的班頭魏勇。而他也一眼看到了正獨自坐在棚下喝茶的楊震，剛想上來打個招呼，突然目就落到了楊震桌上的茶陣上，面竟顯得有些凝重起來。

“嗯？”楊震也覺有異，但一時卻已來不及收拾這些東西了，莫非讓魏班頭看出了什麼端倪來嗎？Μ.166xs.cc

魏勇一聲不響地來到楊震對面坐了下來，卻不招呼茶攤老板，也不拿面前的茶水飲用，而是一探手取過了楊震跟前那只反扣的茶杯，再把面前那只杯中的茶水倒了進去，并一飲而盡。這才看向楊震，靜等他的反應。

楊震見他這一套-作下來，臉上的警惕之已然凈去，不過隨之而來的卻是驚訝：“原來魏班頭竟是自己人。”魏勇所做的這一系列作正是表明自己份的解茶陣的手法了。

“你從杭州來？”魏勇見楊震一直不開口，反倒有些沉不住氣問道。

“正是。”楊震此刻已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其實說魏勇是錦衛在諸暨縣的探也說得過去，畢竟錦衛向來有監察員的職責，百姓的份自然不，只有在公門，才能更清楚地看到問題。

“在下錦衛浙江千戶所試百戶楊震，敢問你是？”楊震隨后又報出了自己份，問道。

“錦衛探校尉，魏勇。”在報出自己份時，魏勇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兒，一眨眼間，自己就從楊震的頂頭上司了下屬了。

“我因追查白蓮教匪而來，希今后你能配合我。”楊震笑了一下，這個自己人的份實在是太好了。他正愁在縣衙里孤軍戰，又想不出怎麼把人送進衙門里呢，真是正打瞌睡就有人送來了枕頭。

“就這一件事？”魏勇頗有些玩味地看了楊震一眼問道。

“現在當然不止這一件事，魏班頭應該知道我的意圖所在。”楊震笑了下道，兩人說話很輕，又一邊喝著茶，像是兩個人早上上了閑聊一般，倒也不會引起旁人的關注。

“這事可不好做哪。你在縣衙也有幾日了，當看得出來，我們只是些聽命行事的，做主的還是那三位大人。”

“有些事總要試了才能死心，不是嗎？不然我也不會進衙門，也不會今日來這里了。”楊震直視著面前的魏勇：“這事他們本就錯了，我們為朝廷耳目也不能不管。”

見楊震竟拿大帽子人，魏勇便是一聲苦笑：“想管與能管本是兩回事。之前就有幾任知縣做過與他們作對的事，可結果卻是丟罷職。我想你也不希這樣的結局發生在令兄上吧。你我現在也不過是捕快而已，或許打探消息比較方便，但其他的實在是力有未逮。”

“這個我自然知道，我也沒有想你站出來去與他們斗。只想你答應我一點，一旦有機會，就以班頭的份與我和兄長聯手。”

在楊震灼灼的目視下，在他遠高于自己職的力下，魏勇只得點頭答應。但他心中對此依然有些不以為然，認為以前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難道楊震真能找到什麼機會不？

可他顯然沒有聽過后世的一句話，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因為就在這一天，機會就已經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咚咚咚咚咚……”

當楊震早一步來到縣衙門口時，正看到一大群人聚集在衙門口，一名漢子還持著鼓槌用力地擊打著縣衙門口的那面鳴冤鼓。這一突然而生的事件，迅速就招來了眾多百姓的注意，只短短片刻工夫，衙門前就已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圍觀群眾。

因為后世某些古裝片的影響，大家都以為去縣衙擊打鳴冤鼓告狀是件很容易的事。可事實卻正好相反，一般縣衙一年都響不了幾次鼓聲。只有當遇上民變，或是殺人這樣的大案時，才準人擊鼓鳴冤而不必到罰。而在聽到鼓聲后，知縣老爺就得穿戴整齊了在大堂審案。

若是一般的小案子你敢去擊鼓鳴冤，無論有理沒理，都罪責難逃，輕的重責幾十大板，戴著沉重的木枷在縣衙門前示眾一段時日。重的，則很可能會被判流放之刑，那這輩子就算是徹底完了。

正因為鳴冤鼓一年都難得響起一次，所以這次縣衙前有人擊鼓鳴冤，著實吸引了許多周圍的百姓。他們一個個踮起腳尖，長了脖子朝那邊看去，只想盡快鬧明白到底是出了什麼大案子竟需要擊鼓。

當然，這也不代表知縣老爺就不斷案了，其實一般的案子作為縣令還是要斷的。只是定了時間，一般來說每月的初五、十五、二十五日三天，知縣準許百姓將狀紙遞進衙門，然后酌進行斷。

不過諸暨縣和別卻稍有不同，這些刑獄之事，一般都由典史宣闖說了算，卻是不需要勞知縣老爺的。

但今日突然響起的鳴冤鼓，卻使宣闖無法再越俎代庖地搶著斷案了，因為朝廷有明令，一旦鳴冤鼓響，無論知縣在做什麼，都必須先放一邊，進行問案。哪怕你在茅廁里剛到一半，此刻也得先站起來把案子給接下來。

當潛規則遇上明規則時，它終究不是對手。

鼓聲很快就驚了衙門里的眾人，一隊手持水火的衙差迅速趕了出來，一面把擁在門前的圍觀群眾向外驅趕，一面就把當事之人給帶了進去。

混在人群中的楊震這時候才看到了同樣混雜在人群中的一條悉的高大影——蔡鷹揚！只見此刻他全都被繩索捆了個結實，被人推搡著很是狼狽地跌撞進了縣衙大門。

“這是怎麼回事？鷹揚回家去怎會攤上大案呢？”楊震心下疑，再不愿被人擋住去路，便雙臂發力，推開前進道路上的眾人直往衙門里走去。

當楊震終于出人群，走進縣衙時，便聽到了大堂上傳出的一陣威武聲，同時也看到了正站在大堂之外，滿臉沉的典史宣闖。

當鼓聲響起，楊晨穿戴整齊走到眾吏跟前，命他們把人帶進大堂審案時，宣闖一時竟無力反對。最終只得著鼻子任楊晨發號施令，他自己則站在堂外，看事如何發展。

楊震見狀，心中便是一喜。看來兄長也是個時刻做好準備之人哪，一旦機會出現，就絕不會放過。

但此刻，楊震卻并沒有太過在意這些，反倒更關心被帶進大堂審問的蔡鷹揚，他很想知道這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見楊震過來，宣闖便哼了一聲：“你怎的這個時候才來衙門？別以為自己是縣尊的兄弟便可罔顧縣衙制度了。”顯然他是想把剛才的失意之氣撒到楊震頭上來了。

楊震卻笑地道：“是魏班頭差我去辦了點事兒，這才來遲了，還典史見諒。”

“希你不是隨便找個由頭搪塞本，不然……”見他有正當理由，宣闖一時也發作不得，只好威脅似地說了一句。

既然魏勇是自己人，楊震自然不擔心這個。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大堂之上，看蔡鷹揚究竟遇到了多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