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狹路相逢，趙黼正要作，忽聽馬車中傳出個子的聲音，雖不曾見其人，聞其聲，卻著溫高貴之意。

趙黼忙勒住馬兒，回頭著那馬車，笑答道：“并沒胡鬧，不過是看著個人，打個招呼罷了。”

車中人道：“不管如何，別只是不拘無禮，要進京了，且好生規矩些才是。”雖是教訓的話，但因語氣婉轉，聲音悅耳，讓人聽著也覺十分用。

趙黼竟低頭，乖乖答道：“是，母親。”

巽風原有些愣怔，聽他如此稱呼，才信了車駕的竟是晏王王妃，當下不敢怠慢，忙也放慢馬速，向對方微微傾道：“失禮了，不知竟是晏王妃，還請王妃恕罪。”

隔著車簾，并不見人，只聽王妃仍溫聲道：“不必拘禮，黼兒生頑劣，倘或有些得罪之，還請勿怪。”

巽風忙道：“萬不敢。”

王妃又帶笑輕聲道：“既如此……好了，快趕路吧。”

趙黼畢竟不敢忤逆，道：“是，母親。”口中如此答，卻向著巽風努了努，又看一眼宣平侯府的馬車，雖心有不甘，到底不曾再行造次。

當下才又揚鞭往前，眾侍衛簇擁著他，一隊人馬迅雷閃電似的滾滾而去，反把巽風等撇在后了。

巽風因見趙黼去了，便對云鬟道：“先前聽聞世子在云州帶兵，不想竟這樣快回來了，還陪著晏王妃同行，不知這回是否在京常住。”

才說一句，巽風忽地想起來：兩年前他因目睹趙黼挾云鬟闖方荏府中之后，曾跟云鬟說起若不勝趙黼之擾，便同他說，他必盡量相助。

而云鬟曾答了句“他擾不了我多久了”，當時巽風還思量過到底何意，不料過了中秋，趙黼竟回轉了云州……至今巽風都不知這究竟是巧合，亦或者……

然而方才因又見了云鬟竟十分準地找到了那埋尸之地，讓巽風心中驚跳之余，竟覺著云鬟那一句話，并非無心，而是……也如今日一般，早就知曉。

巽風說罷之后，車云鬟不語，巽風有些擔憂，便喚道：“哥兒？”小心挑起車簾往看去。

卻見云鬟斜臥車中，竟仿佛是個睡著的模樣，巽風默默看了片刻，便將簾子放下，不去擾。

可云鬟雖臥著，卻并不曾就睡，只是睜著眼想事。

先前在車，起先聽見趙黼的聲音，也同樣十分意外，猛地又聽見晏王妃出聲，心中更是加倍詫異了。

只幸虧晏王妃勸止了趙黼，那混世魔王才自去了，不然還不知如何。

云鬟雖松了口氣，但心中仍有疑云：晏王妃……

想到方才那把溫婉轉的聲音，不由輕輕一聲嘆息。

且說白樘回城之后，即刻帶人前往曹府，將府門封鎖，一概人等均不許出。

書吏按照冊子上所登名字，將相關之人拘到刑部，又于各房各舍仔細搜查不提。

又有刑部之人，帶簽往監察院而來，只尋曹墨。

曹墨見了刑部來人，并不十分驚訝，反而帶笑問道：“不知何事？”

刑部捕快道：“奉白大人命，請曹大人過刑部一敘。”

周圍監察院眾同僚卻都驚訝不已，其中夏史也在，本遠遠站著，聽到“白大人”三字，臉陡然而變，有些僵直地走到跟前兒。

曹墨目環顧周遭，在夏史面上停了停，方又含笑道：“刑部跟監察院，同都是三法司的，無緣無故，又請我去做什麼？”

那捕快面無表道：“大人若有異議，只向白侍郎稟明就是了，我們只是奉命行事，請吧。”

夏史站在旁側，雙手握拳，眼睛泛紅，死死地盯著曹墨。

在刑部公差前往監察院之前，于在刑部之中，公差將把曹府帶來的一干人等拘到堂前，眾人齊跪于地。

白樘打量手中卷冊，掃了一眼底下，問道：“誰是夏秀珠的丫頭惠兒？”

片刻，底下一個穿紅帶花兒的丫頭低垂著頭，聲道：“奴婢便是。”

白樘道：“夏秀珠還有一個心腹丫頭晴兒的，何在？”

惠兒道：“、在出事后、不……是……跟二爺走了后，因憤之故，投井自盡了。”

白樘瞥一眼：“竟懂得憤，你倒是好端端的？”

惠兒不敢同他目對視，越發低頭：“奴婢、奴婢……不敢。”

白樘冷淡看著：“我看你的打扮，如今不似是個丫頭的模樣。”

惠兒停了停，方小聲道：“回大人，是我們爺，抬舉了奴婢……當了妾室。”

白樘一聲冷笑：“同樣都是夏秀珠邊兒的丫頭，一個投井而死，一個倒是了妾室？”

惠兒啞口無言，白樘又道：“先前京兆尹查理此事，也將你去問話了，你是怎麼供認的，再說一遍。”

因見惠兒不言語，白樘便喝道：“本問話，你還不速速回答？”

惠兒一，忙才說道：“原本、是昔日我們在的時候，跟二爺……十分的好，常常我們給二爺暖了添冰，冷了送被的，還時不時底下熬些湯水給二爺，有時候大爺不回家，還常跟二爺……詩作對，眉來眼去，天長地久，兩個人就、就……有了私。”

白樘掃著底下京兆尹送來的卷宗，惠兒所說的，竟跟上頭的一字不差，他也不說別的，只道：“然后呢？”

惠兒了口氣，又道：“那天、那天因天晴，我就在院子里看花兒，無意中見晴兒姐姐收拾了包袱，又鬼鬼祟祟地卷了些金銀珠寶，們本是要瞞著我的，誰知我看見了，們就叮囑我不許說出去，我因不敢張揚……后來、后來就聽說跟二爺都不見了。大爺回來后，發了脾氣，卻又……因要顧及夏家跟曹家的面，便我們不許傳了出去。”

白樘道：“也是奇了，夏秀珠跟曹白私奔，這晴兒既然是知道的，如何卻沒跟他們一塊兒去？反留下來送死？”

惠兒呆了呆，方道：“因為、因為……”結結，竟然答不上來。

此刻惠兒后，曹府管家便接茬道：“回大人的話，因為他們怕人多了會行不便，故而沒帶著晴兒。”

惠兒見管家出聲，便才略松了口氣。

不料白樘冷道：“本問你了嗎？來人，打二十大板。”

兩邊公差上前，把管家拖到旁邊，也不管他怎樣求饒，當堂劈里啪啦打了起來，刑部的棒哪里是好的，又因知道白樘的意思故意要立威，頓時那上已經紅了一片，滲出來。

眾人見狀，均都面如土，有的人便瑟瑟發抖起來，頭低的更厲害了，生怕給白樘點到。

管家慘呼之中，白樘冷看惠兒，因道：“你這無恥賤的刁奴，你既然知道夏秀珠跟曹白兩個生了私，你卻不把此事告知曹大人，且眼睜睜看他兩個私奔而去，可見你生跟他們是一樣的人，不過是目無主人，欺上瞞下的貨罷了，如今本重審此事，你卻不能像是先前一樣撇清無事了。”

惠兒大驚，白樘繼續說道：“這賤奴縱忍主母跟人在前，是知不報；在主母私奔后卻假充好人來告發，是以奴訟主，如今兩罪并罰，不能輕饒，來人！先給上拶刑。”

惠兒不知如何，卻見兩個公差拿了一副拶指上來，不由分說便將十指套上，惠兒低頭瞧得功夫兒，那兩人將拶指左右一拉，俗話說十指連心，惠兒頓時慘一聲，此刻才知厲害。

惠兒痛不生，大饒命，正那曹管家也在慘呼不絕，一時滿堂鬼哭狼嚎，眾皆悚然。

白樘不為所，只冷看堂下跪著的其他眾人，見那幾個奴仆越發面無人了。

等一拶指過了，惠兒臉雪白，滿面冷汗，曹管家也打完了板子，疼得渾發抖，死去活來，再不敢多了。

滿堂雀無聲，白樘方道：“你們大概不知道本的手段，這還只是個開始罷了。不過你們大可放心，本絕不會對無辜之人用刑。”

惠兒只顧發抖，一聲不敢出。

白樘又問道：“方才你說的那天，到底是哪一天？”

惠兒眼睛眨，答道：“回大人，是、是十月九日。”

白樘道：“你確定你方才所說是真？”

惠兒道：“千真萬確的，奴婢沒、沒有說謊。”

白樘點了點頭，又問其他眾人：“你們可也記得是這一日？惠兒所說的沒錯兒？”

此刻已經有人不敢輕易回答，還是那曹管家先答應了聲，又轉頭看其他人，攛掇說：“是、正是今日，惠兒說的沒有錯兒，我們都也記得的。”

曹府之人見管家如此，便也跟著點頭答應。

白樘淡淡笑了幾聲，慢慢又道：“這就奇了，本特意去欽天監查過記載，你們所說十月九日這天，從天沒亮之前就在下雨，你們卻又佐證惠兒見了天晴，又有閑心賞花兒？本著實有些想不通。”

惠兒呆若木，連后的眾奴婢也都驚呆了，一個個似被雷聲震壞了的河蟆，張口結舌，如呆如癡。

白樘雙目如電，一一掃過底下之人，方厲聲道：“且惠兒方才對本供認的，跟在京兆尹所供，竟一字不差……本在刑部多年，這種小伎倆早就不放在眼里，你們還當本是那種會輕易被你們愚弄、黑白不分的員，好大的膽子！”

白樘看向惠兒：“到底是誰指使你背下這些供詞，欺瞞公堂，污蔑主母的？還不從實招來！”

惠兒雙手劇痛，膽怯心虛，又聽白樘這樣說，更又急又怕，眼淚直落：“奴婢、奴婢……”

白樘冷道：“本生平最恨此等兩面三刀的刁奴，正好兒讓你嘗嘗刑部的厲害，你們一個個也不必忙，本既然接手此案，不得把你們挨個兒審過，本倒要看看，是你們的心黑幾分，還是刑部的刑罰更狠幾分。”

公差們上前，把惠兒拉住，復又拶指，只聽得指骨發出令人森然的吱嘎之聲，幾乎要被拶斷了一樣，惠兒早不得，拼命哭起來：“奴婢愿意招認了，大人饒命！”

白樘審過這些刁奴們，不多久，曹墨被帶來公堂，他倒也神自若，朝上行禮過，便問道：“不知大人傳召下，是為何事？”

白樘神淡然，道：“今日，本在出城二十里墳崗，找到兩尸首。”

曹墨猛然抬頭：“尸首？不知……是什麼人？”

白樘道：“正是夏秀珠跟曹白。”

曹墨愕然，倒退一步，繼而面悲戚之，頓足搖首：“天啊天啊，這又是怎麼回事？他們兩個怎麼會……”

白樘道：“曹史不必悲傷，看他們兩人打扮，倒像是被人搶劫而后殺人，不知你有何頭緒？”

曹墨抬袖子拭淚，半晌道：“下、下并不知道……只知道他們兩個私逃了，想不到竟然會、是如此下場。”依稀有些嗚咽之意。

白樘目沉沉打量著他，毫不為曹墨的悲戚所，那眼神之冷靜，卻如同最高明的獵手正凝視著走投無路的獵——他雖然不發一語，曹墨眼對上這種眼神之時，卻莫名有如在籠中之，心底不住惶然無著，連哽咽也有些難以為繼。

果然白樘又道：“拿上來給曹史認一認。”

有兩名捕快上前，手中分別托了一個木盤，曹墨正莫名，猛然看見盤子中盛放之，腦中轟然發聲，心如麻。

在他左手的，托盤里放著的，是一個沉重的黃銅燭臺，看著并沒什麼異樣。在他右手邊的，卻是明晃晃的一堆珠寶首飾，有玉鐲金簪，耳墜戒子之類，價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