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橋歸橋，路歸路

那晚過去後，葉逐溪開始觀察張行止一舉一。

之前只在乎能否找到墨令，很關注過旁人，對他也不是特別了解，只在需要之時找他。

張行止瞞得真好，前世直到死也不知道此事。

說來也是怪，張行止分明是假的張家主，為何舉手投足盡顯門閥士族子弟的風範，挑不出一丁點差錯，好像他本該如此。

不過也不排除他學習能力強，模仿門閥士族子弟的行為舉止模仿得惟妙惟肖，還能在假扮張家主期間學會如何理朝中事務。

還記得，那晚那個人說他死後會有別人將此事說出去。

可等了一段時間也沒見京中傳出張行止不是真正張家主的消息，他在暗地裏理好了？

葉逐溪沒想過派人去調查他份，因為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不能派人去調查，又好奇事的來龍去脈，想知道，只好親自調查了，決定先去查查張行止時在哪家道觀休養。

葉逐溪撇下綠階和紫春，正準備出府，到門口時遇到個人，止住腳步，眼也不眨看著他。

對方也看著。

四目相對間，葉逐溪眼底倒映著他，男子一襲服，面容冷峻而端正，板直如一節青竹。

帶他進府的管事看見，連忙躬行禮：“夫人，這位是謝中書侍郎，今日來是想請教主一些事。”又對謝令璟道，“謝中書侍郎，這位是我們夫人。”

兩道目分開，謝令璟垂眼，行禮道：“葉夫人。”

葉逐溪忍不住笑了下，前世的自己一心系在墨令上，到底錯過了多事，竟然不知墨樓掌牌人之一的謝令璟是朝廷命。

雖說墨樓如同一不依附于任何人的勢力，悄無聲息地滲進大晉各個角落，這樣才能掌握最新消息，但一般是由底下的墨者去做，掌牌人很親自參與其中。

別有深意多看他幾眼。

“謝中書侍郎，我看你有點眼呀，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呢。”葉逐溪調侃一句。

其中意思只有他們懂。

謝令璟表淡淡的，語氣也是淡淡的：“葉夫人和張大人婚那日，在下也來了，葉夫人當時有見過在下也不奇怪。”

葉逐溪目仍掃向他。

謝令璟是掌牌人中武功最差的那個，當初能從千千萬萬人裏廝殺出來，多虧護著他，不然早死了，怎會活到現在，還了掌牌人。

小時候會護著謝令璟，不是因為相太久，對他産生了什麽友的玩意兒，不想他被打死，而是因為他會主給吃的。

他們每天的訓練強度很大，可只有一頓飯，經常會吃不飽。

墨樓不僅要訓練他們的武功，還要訓練他們的意志力，從心上訓練，想讓他們無堅不摧。

令葉逐溪到敬佩的是謝令璟可以在這種況下攢到些吃的，有時是一個饅頭，有時是一塊，有時是半塊餅，然後給。

他沉默寡言，每次都是直接塞吃的給，沒提出任何要求。

可就算謝令璟沒提出任何要求，葉逐溪也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他不想死在這裏，想保護他。

葉逐溪把這件事當一樁易，他給吃的，不讓他死。

他們功活著當上掌牌人後就沒多來往了，偶爾只會在掌牌人有事聚在一起時見上一面。

上次在墨樓見面，謝令璟只對宋瘋子冷漠地說過一句“吵，再哭，滾出去”的話，除此之外，沒再開過口，他們完全沒流過。

長大後，他不需要保護，也不需要他給吃的了。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可能是在婚那日見過吧。”葉逐溪心想著等謝令璟離開再問他為何當朝廷命，側讓路，笑道，“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他依然低著頭，沒再向，聞言只是頷首，不冷不熱應一聲，隨管事朝張行止書房走去。

葉逐溪頭也不回往外走。

謝令璟走了幾步後，驀然回首，了眼背影，紅與垂到發間的紅發帶如烈日，烈得張揚。

他不想起以前，在廝殺時，始終擋在他前。在夜間，席地而坐，拿著他給的饅頭，大口咬下一塊，沒怎麽嚼就咽下去。

那是謝令璟厭惡的，也是狼狽不堪的一段日子。

謝令璟并不想回想，奈何每回看見葉逐溪都會不控制回想，當年他究竟有多弱，要靠一個比他還要小幾歲的孩保護。

“謝中書侍郎？”管事見謝令璟沒跟上，提醒般地喊了聲。

謝令璟面無表收回目，將往事到心深鎖起來：“抱歉，我方才想事想太神了。”

管事哪敢謝令璟的道歉，雖說他是罕見能從寒門爬上位的人，在門閥士族占據實權的大晉中無足輕重，但也是個：“無妨。”說罷，接著迎他朝裏走。

書房就在張行止住的院子隔壁，此刻他正于廊下煮茶看書。

這是不打算進書房談的意思了，管事了然于心，領人走到廊前：“主，謝中書侍郎到了。”

張行止擡頭，示意他坐面前位置：“謝中書侍郎，請坐。”

管事默默退下。

謝令璟微微起擺，拾階而上，走進長廊，不忘先行禮，再端坐到他對面：“張大人。”

張行止眼神落在被煮得滾沸的茶上：“我知道你今日前來所為何事，恕我直言，此事行不通。其他世族一旦知道你有這個想法，他們能將你生吞活剝了不。”

謝令璟看著地板，不知在想什麽，回道：“下不怕被生吞活剝，只怕此事就此作罷。”

張行止緩緩地給他倒了杯茶：“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幫你？”

他沒從正面回答：“張家是世族之首，你是張家主，又素有仁德之名，于于理，我都該先知會你一聲。”

張行止淡淡一笑：“我知道你是寒門出，想為寒門做點事也有可原，但得量力而行。”

他拿起自己面前的茶。

“你若上奏懇請聖上摒棄以前的選制度，通過考試來選拔員，是了世族多年來賴以生存的。十幾年前寒門案，你應該略有耳聞。”張行止抿了口茶道。

“下聽說過。”

張行止放下茶杯，指尖輕叩茶案：“那你也應該知道摻和進寒門案的人都有什麽下場。”

謝令璟：“知道。”

張行止看了他一眼：“如此，你還要繼續堅持下去？”

“是。”安靜片刻，他又道，“這麽多年來，世族把持朝政，世族子弟無惡不作，已經爛了，如果置之不理，那麽大晉這棵樹會被毀掉。”

張行止像是覺得好笑，提醒：“謝中書侍郎，你別忘了，我是張家主，也是世族子弟。”

謝令璟面不改，不不卑：“我覺得你跟他們不一樣，況且，世族支持寒門通過考試做的先例又不是沒有，十幾年就有一個。”

他問：“你說的是那個曾是世族之首的崔氏一族？”

崔氏一族是原本的世族之首，十幾年跟張家走得很近，他們是世，對彼此都很了解。

“對。”

張行止凝視著桌上茶杯裏飄的一片茶葉：“崔氏一族為世族，公開支持寒門，下場是被衆世族拋棄，被趕盡殺絕。”

他覺得好笑：“崔氏一族這樣做，說得好聽是舍己為人，說得難聽是愚蠢，覺得我會像崔氏一族那般愚蠢，放著好好的世族子弟不當，去支持你，聯合寒門反世族？”

謝令璟打斷道：“若非如此，大晉再這樣下去就要完了。”

他雙手端著茶，遲遲沒喝一口：“趙家為什麽會被抄家，我相信張大人你比我更清楚，它只不過是世族的一顆棄子罷了。”

接著又道：“世族想用它來堵住百姓的，想用它來讓百姓覺得世族大公無私，可這樣真的行得通？他們遲早會發現世族不過是一群靠吸普通百姓為生的人。”

張行止似笑非笑地看過去，謝令璟忽然就說不下去了。

“今日之事，我權當沒聽過，謝中書侍郎喝完這杯茶便請回吧。”張行止平和地下逐客令。

言盡于此，謝令璟端起茶杯，一幹而盡，起告辭。

張行止靜坐片刻，離開書房，回隔壁院子，卻發現葉逐溪出門了，他問院中的紫春：“去哪兒了？你們怎麽沒跟在邊。”

紫春如實道：“不知。姑娘只說想一個人出去走走，可要我們去找姑娘回來？”

他笑道：“不用，既然想一個人出去走走，就由著。”

*

半天時間，葉逐溪已經打聽到張行止時在哪家道觀休養，是青雲觀。無奈它離京都甚遠，至得一個月的路程，沒法想去就去，只好先打道回府。

半路，被人截住。

截住的不是什麽陌生人，而是墨樓另一個掌牌人，南潯。

穿五六花、頭戴有爬蟲野花的南潯十分引人注目，只是站在街上什麽也不做也能有百分之一百的回頭率。現在一邊握著自己垂在前的兩條麻花辮，一邊可憐兮兮地淚如雨下。

有百分之兩百的回頭率。

南潯小時候磕壞了腦袋，智力停留在年，盡管如此，也還是為了掌牌人。原因無他，腦子不好歸腦子不好，但武力夠強。

所以葉逐溪見慣了邊哭邊喊著肚子邊殺人的樣子。

“你怎麽會在這兒？”葉逐溪記得南潯總是跟在宋瘋子後面的，今天怎麽一個人到走？

為墨樓掌牌人，想找個人有千萬種辦法，哪怕南潯智力有問題，在墨樓沒日沒夜的訓練下，也會牢牢記住學過的東西，葉逐溪并不奇怪南潯為什麽能找到。

南潯拉手，委屈地吸著鼻涕道：“溪溪，我了。”

“宋瘋子呢？”

南潯只是搖頭，不停地重複：“溪溪，我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