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嚴瑛在前朝接封賞。

下朝之後，潘棠如愿見到了景隆帝。

景隆帝依舊是那般復雜的神，起初潘棠還不懂他眼神中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但現在看懂了——是愧疚。

“潘棠，你若是有什麼想要的皆可以和朕說。”景隆帝看著眼前這個和賢妃極為相似的子，又想起賢妃臨死前唯一的囑托，那便是照顧好妹妹潘棠。

于是景隆帝一直有意無意關注著這個賢妃的親妹妹，甚至親許可以決定自己的婚事，見和定遠侯世子兩相悅，也大方賜婚，只是...造化弄人。

子珩為朝廷除去了衛罡，卻戰死沙場，如今留下這麼一個未婚妻在這，怎麼看都十分尷尬。

“朕會給子珩封賞，但是潘棠你要想清楚，你日後的人生要怎麼活。是此生為了一個亡人磋磨，還是...忘了他。朕可以收回你們的婚約，你來日若是還有心儀的男子，朕可為你做主。”

“陛下。”潘棠跪拜，大著膽子問：“是誰說衛琢已死的？”

景隆帝臉上疑。

“臣聽聞，衛琢和衛罡跳下懸崖，尸骨無存，那既然沒有找到尸，就不能斷定衛琢已死。”

“你...”景隆帝搖搖頭，心道已經鉆了牛角尖，竟然開始自己騙起自己來。

“鎮那邊已經尋了整整十日，數千人都快把整座山給翻一遍。”

“那就繼續找。”略激。

“陛下，衛琢是為國而戰的，這樣的功臣難道不值得繼續找下去嗎？”

景隆帝臉上浮現惱意，為九五之尊，還鮮有人能在他面前這般無禮，這般放肆地下達命令。但隨即他又平復臉，看著這個倔強的子，看出了幾分賢妃當年桀驁的模樣。不愧是芙兒的親妹妹，子和真是一模一樣。

他道：“你放心，朕當然沒有放棄尋找，子珩的親衛現在還在山搜山呢，無一日懈怠。”

“潘棠，你先回去等消息。”

潘棠見景隆帝也不能給出答復，心死去一半，另一半卻又在熊熊燃燒著。

再一拜，“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說。”

“臣和世子的婚禮，能否如期舉行，陛下圣旨上言明婚禮由宮中持，臣希履行婚約。”

景隆帝一頓，輕輕搖頭，沒想到還是固執地要嫁給衛琢，嫁給一個已死之人，這難道不是在拿自己的後半生開玩笑嗎？

但看見潘棠堅決的眼神，景隆帝沉默良久，道：“朕準了。”

“謝陛下。”

十日之後，便是潘棠和衛琢的婚期。

嫁早已經準備好。

衛琢，莫要讓我再等你一回，你要信守承諾。

潘棠回到蒼梧山，幾日過下來，平靜得可怕。這種狀態嚇到了曼姝。

遙想三年前潘芙去世，阿酌失蹤時，亦是這般平靜，將自己的緒抑抑到極點，最後在某一時刻突然發。

曼姝心想，不能再看見娘子重蹈覆轍了，這次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將娘子拉回來。

“娘子今天還是吃不下東西嗎？”

潘棠搖搖頭，心頭像是被個什麼東西堵住，讓咽不下吐不出，表面平靜如水，里卻在燃燒著。

“娘子，三日後就是您和世子的大婚之日，到時候我們應該怎麼辦？世子他...還會回來嗎？”

風吹潘棠碎發，仿若未覺。

“會的。”不知是在說給曼姝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潘棠怔怔道：“衛琢若是不回來，我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見到他，讓他給我一個代。”

“娘子...”曼姝言又止，最後還是道：“值得嗎？”

“值得嗎？”潘棠問自己。

面前曼姝，緩緩道：“值得。”

“如果你被一個這樣的男子真心著，他甚至愿意為了你付出自己的生命，那這些就都值得。”

潘棠的心不是對誰都能輕易敞開，兒時的經歷讓渾長滿了尖刺，刺向敵人，刺向關心自己的人，刺向自己。下定了好大的決心，用自己最的心臟去上衛琢，對他展示自己的脆弱無助，愿意和他結為夫妻，約定一生相守。

因為衛琢是特殊的那個，是最值得的那個。三年前將他撿回來時，他不認識世上任何人，只認識潘棠一個。將他留在邊，見他言聽計從的模樣時，心中有過擔憂，也有過竊喜。

竊喜命中注定的緣分，是遇見了奄奄一息的他，將他撿回家；擔憂他的來歷不明，或許早晚有一日會找回記憶，離遠去。

于是在面對自己的心時，潘棠躑躅了。不愿面對自己的心，怕自己傷害，不愿面對他的意，怕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那時年的他們，從未對彼此言說過“”。潘棠膽怯，阿酌不敢，但是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卻對彼此承諾了遠走高飛。

潘棠從未對衛琢說過，對他最心的一次，是那個春日雨夜——他手撐一把油紙傘，站在雨幕當中為撐起片刻安寧。

年擁懷，在萬般想要逃離的時刻，對潘棠說出了此生聽過的最聽的話：“我帶你走。”

此後“葉上初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曼姝將潘棠抱住，潘棠環抱住曼姝的腰，頭埋在一邊，不自淚就落下來。

有點委屈。

曼姝溫道：“娘子既然已經有了決定，奴*婢怎樣都支持您。”

“謝謝你曼姝。”

潘棠低低噎著，因為曼姝的安，的哭聲越來越大，說話也帶著哭腔，“曼姝....曼姝....你說他要是真的死了，我該怎麼辦，那我連責怪他都不行了，我連找他”報仇“都做不到了。”

“他憑什麼，憑什麼讓我等他兩回！”

“就算我喜歡他，就算他長得再俊俏，也沒資格讓我等他兩回。”

潘棠悄悄掉自己眼淚，結果越越多，像是要將這幾日來的委屈全都發泄出來。

曼姝倒是很有耐心，等哭完之後，又將熱好的飯菜端來，這下哭了，總算有胃口吃東西了。

——

八月十四日，婚期至

黃昏時刻，金點染天地每一個角落，街道，喜轎，紅綢，人們的臉，都被染上亮。

鑼鼓聲響徹長安街道，潘棠端坐在喜轎里，認認真真掐算著時辰。

吉時馬上就要到了。

閉著眼，聽見外面一片嘈雜聲，心臟一聲聲跳著，掀開喜轎簾，下了轎子。

霎時，四周嘈雜的人聲消失了，鑼鼓聲歇，一時之間滿了人的將軍府門口，無一人說話，所有人都震驚疑地看向一個方向。

潘棠覺自己的在此刻沸騰，某種直覺催促著將紅蓋頭掀開。

挑起蓋頭一角，逆著昏黃刺目的，看見人們紛紛讓出的一條道，道路盡頭，那個悉的影高騎白馬，逆站立，看不清面容，卻只需要一眼就能認定他份。

衛琢策馬趕來，手將拉上馬背，紅蓋頭飄落，滿頭珠翠琳瑯叮鈴作響。

眼前人面容依舊，潘棠不可置信地上他臉頰，猶覺自己在夢中。

“衛琢。”

“誒。”

“二娘子，屬下來遲。”

“衛琢，你終于來了。”

“衛琢，你帶我走好嗎？”

他沒有片刻猶豫，“好，我帶你走。”

你帶我走，帶我去看山河遠闊，日升月落；

我帶你走，你來給我酸甜苦辣，如洪流。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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