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宜乖乖地伏在母親懷里。等林氏心平靜下來後，才小聲地問：“我能不能去看看哥哥……”

林氏剛平復下去的心又高高提了起來：“我的小祖宗，你可別摻和他們爺們的事兒，都不是善茬，也都不會善罷甘休的。你就好好待在院子里，今夜這麼哪里都別去。”

被林氏摁住了，一時只好乖乖待在房里。

只是到底沒待多久。令林氏沒想到的是，晚間的時候上院有僕婦過來傳消息，說老太爺命人今夜在大廳擺飯，二老爺今夜會晚些回二院。

林氏有些驚詫，卻是點點頭，讓人給僕婦拿了一串錢。

跟著母親坐在廊下的時候，趙明宜問母親：“其實您知道爹爹找祖父也沒有用，對不對？”

林氏聞言，驚訝地轉頭看。

年紀小，穿了件緋紅繡湖梅花的子，安安靜靜地跟在自己後。抬眼向自己的時候，林氏甚至覺著的兒仿佛一下子就長大了。了兒的手，說道：“你想這些做什麼？小姑娘家的，想太多會掉頭發的！”

趙明宜忽然便笑了，氣惱道：“您又哄我。”

在這個家里，祖父并不偏誰。他是一位習慣于把自己置事外的大家長，他樂于看到兒孫之間爭得頭破流，也樂于扶植更有鋒芒的小輩。

今夜這場喧鬧，顯然是大哥占了上風。

爹爹去找祖父，恐怕只能失而返！

晚上吃完飯，趁著林氏在房里看賬冊，悄悄打開了窗，朝上院正廳的方向了。

只見那里燈火通明。

坐著發了會兒呆，也睡不著，忽然很想下棋，便讓梨月將屋子里擱置的棋盤拿出來。

“您怎麼忽然想要玩兒這個？”

不知道這會兒所有人都在發愁，唯有自家小姐心中的歡喜。

“大哥回來了……我要先練一練。”明日他們一定會見到的，可是時隔這麼久，他們之間可能都沒什麼可聊的。小時候能借著不想去榮安堂的由頭去他那里躲懶。

現在都長大了，怎麼好再用這樣的理由。

下棋最好了！

挽起袖口，高興地擺好了棋盤。同時心里也不免浮起陣陣擔憂，父親今夜肯定要大發脾氣……他會不會跟疏遠了。

梨月給點亮了燭火。明滅的燭拉長了的影子，直至夜半小屋里才滅了燈。

第9章 敬酒

第二天晨起，珠兒掛在院里松針尖兒上的時候，林氏邊的張媽媽過來了，雲珠打簾子請進來。

梨月正在伺候穿。

“媽媽怎麼過來了？”

眼下天還未亮，昨夜又睡得晚，頭昏昏沉沉的，只是還得去榮安堂請安，不得不強撐著坐起來。

“一早太爺那邊讓人傳了話來，讓咱們各房的主子們今早去上院用飯，夫人讓我來跟您說一聲。”見梨月在熏裳，便接過了給小姐梳頭的活計。

趙明宜咦了一聲，問道：“今天不是初一十五，也不過節啊，祖父為什麼讓我們去上院？”

趙家按慣例便是初一十五還有年節之類的，各房要在一塊兒用飯，余下的時候便是廚房送到各自己用自己的。今天倒是奇了，是有什麼事發生嗎？

張媽媽給梳順了頭，正思索著挽什麼髻，聞言面不變，卻是低下湊到小姐耳旁小聲地說了些什麼。

趙明宜眉梢了：“大哥升任右副都史？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有些驚訝，又有些歡喜，卻不敢在張媽媽面前表出來。

母親叮囑過讓不要親近大哥。

“嗐，就是今早的事兒，宮里大監送來的詔書，太爺還留人喝了茶。”張媽媽手下翻飛，說話也不耽誤：“老太爺今兒個高興，今早還讓管事的開了酒窖，讓人醒酒呢。”

趙明宜嗯了一聲，轉過頭來讓梨月給換一裳：“我穿緋紅繡海棠花那個吧……”

今兒是個好日子。

梨月噯了一聲，轉去柜子里找，一邊笑道：“您可有穿這樣鮮亮的。”

趙明宜心虛地轉過了頭去。

等他們到上院，天已經差不多快亮了。只是路上還有點黑，四點了燈籠，池邊有水燈，早晨灰蒙蒙地看竟也好看。

林氏帶去的路上叮囑：“昨夜發生了那樣的事，今早這頓飯怕是吃不安生，你乖乖地就好，跟著我與你爹爹，不要說太多話。”

點點頭，又分神去趕邊的蟲子。

夏天快到了。

上院點了燭火，丫鬟婆子比之二院多了許多，僕婦們往來傳菜，還有管事的拎了酒壇子進來，看著很是熱鬧！

爹爹已經到了，坐在主桌下首第二個席位，但是看著不是很高興，正在跟坐在一旁的三叔父說話。

“蓁蓁來了……”

父親看見了，招來一旁的丫鬟讓給先上一盤糕點：“最好是熱的，再上一杯羊。”

趙明宜跟在林氏後面，聽見他吩咐了這些，心里說不出來的滋味。

爹對也不完全是漠視。他最他的書畫，最喜歡晗音，然後是母親，只有等最後轉了一圈，才能發現邊邊角角里的小兒。

林氏聞言，眼皮子卻是跳了跳。

趙明宜卻沒說不能喝羊，只拉著母親坐在了眷那一桌。

不一會兒，老太太也來了，明湘陪在側，面容如花，好像說了句什麼，逗得老太太開懷大笑。

“六妹妹今兒怎麼來這麼早。”明湘看了一眼，扶著老太太上了座，又掃了眼面前的糕點跟羊，面立刻又變得淡淡的，轉頭跟老夫人嘟囔：“今天我服侍您起，忙活了好一陣，妹妹卻是早早就來了，還能吃些東西墊墊肚子，我確是不能了。”

老夫人轉頭便看向林氏：“長輩未到，哪有小輩先吃的道理……你也太不像話了。”

“母親，這是老爺吩咐的。”林氏不會當面頂撞：“蓁蓁脾胃弱，前些日子又病了一陣，作父親的自然恤些。”

“那也不像話，快讓人撤下去。”老太太不喜歡旁人忤逆，平日也不會駁繼子的面子，今天卻不管不顧的。

趙明宜放下了手中的糕點，拿帕子了手，便任由嬤嬤將東西撤了下去。還有那碗羊，端走的時候終于松了口氣。小心地覷了一眼母親，只見很輕地呵了一聲，似乎不是很高興。

不一會兒三夫人李氏也到了。

面容有些憔悴，昨日發生的事還是對有了影響，坐在老夫人邊也不如往常健談。邊媽媽帶著一個小姑娘，還有兩個四歲上下的爺，都由僕婦服侍著。

大夫人這個月回娘家省親，自己的兩個小兒也都帶去了。只有年長些的三爺坐去了那邊。

承玉年紀小，再加上父母不在側，都沒去跟哥哥們一塊兒坐，只跟在林氏邊。林氏見他上還是那件半舊不新的裳，皺了皺眉，讓人去找件新的褂子來：“快讓嬤嬤給你換了，別讓太爺瞧見，看見了他要不喜。”

承玉中途跟著僕婦走了。

老太太也瞧見了，卻不是很在意，只道：“這孩子看起來也是個沒出息的，連上桌都不敢。”

說的是祖父那一桌。

明宜抿了抿。

他父母都不在河間府，沒人重視，無人給他撐腰，連件面的裳都沒有，能一個人來已經是很有勇氣了。

正想著，飯菜已經快要上齊了，明宜發現不似往日一般簡單的早食，是一桌正經的席面，比平常還添了幾分厚。

不一會兒，隔著一扇屏風的另一邊，也陸陸續續傳來說話聲，男賓更多些，尤其是爺這一輩，趙家在滄州的爺，不算上未曾及冠的，便有六位了。一時間人影攢。

吃著飯，有時借著余往那一邊看去，只見一群人簇擁著誰走了進來，應該是祖父。

祖父邊還有一人，那人量很高，形優越，落後了祖父半步。席時坐在了僅次于伯父的位置……爹跟三叔父反而離祖父遠些。

“是大哥嗎？”小聲地問梨月。

“是大爺。”梨月借著給布菜的功夫，在耳邊悄悄地說：“方才他們在廊下上了，咱們老爺昨兒個氣沒順，想訓斥大爺兩句的，誰知道大爺今早要去面上，穿了朝服……正三品的兒，老爺到邊的話都給噎了回去，面非常難看。”

梨月一時間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憂的是二老爺似乎還沒掂量清楚自己位置，要在這位如日中天的爺面前拿長輩的派頭。而喜的則是，大爺似乎待小姐尚可，小姐靠老爺靠不住，這位若是勢頭盛起來……們小姐能沾上。

趙明宜看出了這丫頭的想法。

默默地想，前世何止是沾上了，那幾乎是盡寵了。

今年下半年，大哥會獲封爵位，趙家的榮有一半兒都在他上。等再過兩年，他會坐上薊遼總督的位置，節制一方，到時候縱然是祖父，也再不住這位兄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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