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與雪松》 第88頁
不要說其他人,也討厭自己這樣。
做人都像周覆多好,這個社會就沒那麼多不安定因素了。
世界在雨中割裂模糊的線條,街口的玉蘭被打得蔫頭耷腦,一朵一朵地掉。
讀唐宋文學時,班上同學大多喜歡蘇軾,喜歡劉禹錫,因為他們曠達、坦,文風汪洋恣肆,居陋室而不改其志。
但豁達灑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
所以面對挫折時,誰都希自己能夠為蘇軾,為劉禹錫,寫一蓑煙雨任平生,寫我言秋日勝春朝。
但事實是,我們誰都為不了。
天下多的是懂許多道理,卻依然困頓于痛苦的人。
快到中午,顧季桐把車停好,提著購袋,邊往電梯旁走,邊對郭振強說:“上去了你知道怎麼說吧?心不好,我們要讓多笑,多想點開心的事,今天你不忙吧,我們一天就陪著。”
“不忙,我可以待很久。”
郭振強也提了不東西,筆直站著。
顧季桐不得不靠邊,抬頭看他:“你好高啊,以前怎麼沒覺得呢。”
“還好,也不算高。”郭振強說。
顧季桐發現他真是戇:“哦喲,我是說你占了我的位置,到我了,過去點。”
“哦。”
走到門口,顧季桐又代了句:“別說申校的事。”
“想說也說不了,我不懂。”
“那就好。”
開門後,顧季桐把東西都扔地毯上。
“小雪。”若無其事地喊,“幫我看看這幾件服。”
程江雪嘆口氣,轉走過去:“又買服,柜子里都塞不下了,還有一個月,我們就都畢業了,你準備留給誰啊。”
悄悄揩了下眼尾,換了副溫微怒的笑。
朋友之間也要講分寸,不好總把負面緒塞給人家。
“我得先去看我爸媽。”顧季桐坐下,說著自己的安排,“估計就在家里讀研了。”
“你回國,我回江城,各找各的媽,蠻好。”程江雪有氣無力地扯出條子,驀地眼前一亮,“天,這怎麼買到的?不是斷貨了嗎?”
顧季桐把腰帶也給:“當然有辦法了,去試試。”
“行。”
剛走,顧季桐的手機就震了。
“喂?”顧季桐看見是周覆,捂著,“我已經到這兒了。”
周覆剛結束工作,他們一行人在杭城落地,沒休息多久,巡查組長就組織開會,布置了這次的重點任務。
談話室的白墻吸音效果太好,每個人的呼吸都聽得分明。
周覆剛去單位一年,還是個新同志,新面孔,被臨時調進組。
只是例行談話,也不好太生,句句都帶請——“請您再回憶一下招標會當天的形”,“請您詳細描述配偶子的從業況。”
但依然不輕松,聲音里仍有年人的繃。
出門時,分管領導在他肩上按了下:“小伙子沉穩的,不錯。”
哪有不錯,心煩得要命。
既想早點結束出差,回去看看程江雪,好好地勸一下,還得托人去劍橋校方問原因,找出面試時的表現評估。
否則,毫無針對的話,是起不到安作用的,也沒有參考價值。
“人怎麼樣?”周覆問。
顧季桐了眼臥室方向:“還好,去試你買的子了,你忙完了嗎?”
試子好,有心思打扮,就沒空鉆牛角尖。
周覆說:“剛忙完一會兒,你多陪陪,讓吃點東西。”
臥室那兩扇法式折門打開時,顧季桐還抓著手機。
說:“我知道。小雪出來了,你要和說話嗎?”
“講兩句。”
程江雪換好了,優雅轉了一個圈,手扶著門框:“怎麼樣?”
“好。”比顧季桐更先出聲的是郭振強。
他剛把餐盒一一擺好,抬起頭就看見門開了,走出個濃發烏目的姑娘。
顧季桐笑:“還用問我啊,看的反應就知道了。”
?
周覆聽得心念一。
這顧季桐收他那麼多好,結果還帶個男同學過去?
噔噔走上前,把手機塞給程江雪:“老周,找你的。”
“噢。”
程江雪拿到耳邊,喂了一下,“周覆。”
的調子很愉快,愉快得出乎他預料。
這不對勁,反而讓他覺得擔心。
周覆忽然覺得脖間很勒,襯衫好。
他信手扯松了一粒扣子:“昨晚睡得好嗎?”
“一般,中途醒了一次。”程江雪說。
周覆聲說:“怎麼了?”
“誰讓你總不回來,我睡不好。”
這句委屈的抱怨威力好大。
周覆張地吞咽一下,又下意識地去煙,發現在談話前就放下了。
他聲音沙啞地說:“對不起,我很快就回去,好不好?”
“開玩笑的,你別耽誤工作。”程江雪說。
窗外的雨緩下來,已經有了要停的征兆。
抬頭看了看,忽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周覆講話越來越中聽。
換做更早的時候,他肯定要說上一通狗屁道理,什麼你是獨立的個,要學會自己排解緒。
但他現在開始道歉,講對不起。
周覆說:“沒事,耽誤不了。你吃飯了嗎?”
“現在準備吃了。”
“好,那我不打攪你了。”
“再見。”
程江雪把手機還回去,他們三個一起吃中飯。
餐後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打牌,聊初中時的人和事。
說到會心,顧季桐和程江雪形象全無地笑一團。
傍晚時他們告辭,顧季桐說要送郭振強回學校,先走了。
程江雪累得直打哈欠,也沒換地方,歪在沙發上休息。
天慢慢黑,細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
黃昏中,樓底大面積的雨林區混一片墨綠的煙。
周覆打開門時,客廳里一盞燈也沒亮。
只有落地窗映著別人家的一點微
,昏黃地燙在上面。
程江雪躺在沙發上,一條絨絨的毯子大半都落下來,堆在腰際。
半明半昧的,把清瘦的形照出一伶仃的、不設防的可憐。
可憐。
他居然想到這種詞。
一個聽上去就知道自己沒救了的詞。
周覆換了鞋,放輕了步子走過去。
程江雪還沒睡著,半闔著眼,聽見聲響,又目睹一道灰黑的影子過來,湊近了,才看清是他。
沒起,周覆已經坐下來。
冰冷的指腹拂上的眉眼,還沾著室外的水汽。
“你怎麼回來了?工作就結束了?”程江雪握住他的手,不敢置信地問。
周覆失笑地搖頭:“哪有那麼快,明天周六,可以休息一天,我跟王伯伯報備過了,明天下午就要走。”
這麼折騰,就為了待一個晚上。
程江雪怪他:“你在干嘛,飛來飛去很好玩嗎?”
周覆把風下,里頭只穿一件新換的白襯衫。
“我不放心你。”他解開袖口,往上折了兩折,俯下,“也很想你。”
程江雪的心重重跳了下。
抬起手,兩只細長的手臂在他頸上疊,在暗影里找他的。
他的下也是涼的,上面細小的胡茬蹭著,舌頭是的,熱的。
下的沙發在他上來時,發出窸窸窣窣的靜。
漫長又安靜的一個吻過後,周覆躺在了邊。
“你怎麼跟王伯伯說?”程江雪的手在他背上游走。
周覆說:“實話實說,我說朋友心不好,我必須回去一趟。”
程江雪哼了聲:“他聽了肯定說我氣,好難伺候。”
“沒關系。以後見面的日子很多,他會知道你是什麼人。”
程江雪問了聲:“以後?”
“嗯,不是不去國外了嗎?”周覆的手指撥開的頭發,吻著的臉說,“等我出完差回來,我跟你聊聊以後。”
程江雪無聲了角,輕揭過去:“好,你忙完再說。”
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以後,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提以後。
剛的那半年,倒是想了很多,後來漸漸不想了。
周覆輕輕地拍著,開口道:“不要太難過了,其實劍橋一直都是這樣,面邀給得很慷慨,三個申請的人里,一點五個都能收到面試通知。在面試前,劍橋也不會對你整個的材料打分,只要達到了基本要求,就有機會見到面試。但淘汰率最高的往往是這個環節。”
“嗯。”程江雪從他前抬起頭,“你也知道。”
“知道什麼?”
“進了面試被拒,比沒收到面試邀請還難過,準備了那麼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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