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怕他沒看清，故意說給他聽的。

就連老唐都說：“別說，兩個人還般配的。”

只有周覆一言不發，恍若未聞。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手心，不知道怎麼蒙了一層汗，于是去取餐巾。

抬頭的那一瞬，又看見那個男人一個引帶，把程江雪往外送出一個流暢的圓弧。

裾飛揚間，他看見在笑。

已經夠標致，夠讓人挪不開眼的了，還這樣笑。

周覆用力一，連帶著撥倒了好幾只瓷杯。

站在近的幾位賓客連連驚喊，都向後退了幾步。

旁的服務生訓練有素，立刻上前清理。

周覆著那塊餐巾，指尖還殘留冰涼的意。

鄭雲州譏笑道：“杯子你都拿不住了，啊？”

謝寒聲也看過來，四平八穩地說：“就這麼一會兒，周覆開始心不在焉了。”

周覆了手，又放進了過來的托盤里：“我去趟洗手間。”

鄭雲州說：“是，快去吧，免得把紅眼病過給我。”

李中原聽後，老大哥般地笑著搖頭：“我看你們要到哪一年才不吵。”

“你說我，沒看老周那多缺德啊。”鄭雲州說。

周覆起後，徑自往右邊的重檐亭去了。

四下里很靜，只聽得到幾聲藏在石草里的蟲鳴。

一路走來，掌心里的煙已經被掐得了、爛了，翻出焦黃的煙。

周覆隨手丟在了一邊。

他擰開水，用力地洗著雙手，得手背泛紅。

洗完後干，周覆被頭頂的強刺到。

他抬起手擋了擋，這燈是今年新換的，是不是也太亮了？

但更讓人難以忍的，是心口那團無名燒起來的，滋滋作響的妒火。

他目一轉，和鏡子里的自己打了個照面。

的確是有心事的樣子，刀槍不的溫和面上，裂開了一細。

一曲跳完，程江雪也來這邊洗臉。

的舞步還難跟的，剛才出了不汗。

還沒進去，就看見周覆站在一旁的樹蔭下。

園中綠影濃，月被篩一地的斑。

“周覆。”程江雪氣吁吁地了他一句，“正好你在這里，我跟你說一聲，我先回去了。”

周覆的影子頓了一下，隨即走了出來。

他在面前站定，程江雪的呼吸細細的，帶著幾分急促的甜膩。

腰也像還在剛才的旋律里沒出來，看上去綿綿的。

專注地等他的回答，整個人像一株剛經了午後細雨的海棠，散發著蓬飽滿的、幾乎要流淌出來的生機。

周覆抬起手，用一方雪白的麻紗手帕挨了兩下的額頭。

他聲音又低又啞，答非所問：“你出汗了。”

隔著細布料，程江雪能覺到他的皮的熱度。

“嗯。”不好意思地接過去，輕聲說，“我自己來。”

周覆松了手，他說：“剛講什麼，你要回去，回哪兒去？”

“回桐桐那里，我明天還要上課。”程江雪把帕子進手心。

來之前，顧季桐特意提醒：“哎，你跟跳舞的時候，周覆臉不太好，杯子都碎了好幾個。”

但程江雪看不出有什麼異常，他角甚至還有一和的笑。

周覆拉過的手，語調溫文：“好晚了，下山也不方便，今晚就在這兒住，明天我早起送你，好嗎？”

“那好吧。”程江雪說，指了下山坡方向，“我就不陪你了，先去洗澡。”

周覆點頭：“不用陪，忙自己的。”

程江雪原本覺得抱歉。

總編排他和汪薈如，結果人家什麼接都沒有，自己技起來，和男同學大跳拉丁，理上都說不過去。

如果他生氣的話，還真得好好解釋。

但似乎沒必要，周覆言行一致，說到做到。

他不干涉的往，況且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程江雪往上走，快到最後一段臺階時，看見一道高挑的影。

新燙的頭發蓬松地蜷在耳側，始終著眼前這棟巧的小樓。

“宛青。”程江雪走上去，“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傅宛青晃了晃手里的酒瓶，笑說：“你們家周覆的酒太好喝了，我都醉了，迷路了。”

程江雪說：“才不是，你看起來很清醒。”

“你說話總這麼直白嗎？”傅宛青瞇著眼看。

程江雪點頭：“很不會變通，所以也不到什麼朋友。”

傅宛青卻認真地說：“男朋友是周覆，朋友是顧季桐，也不用別的朋友了。”

“所以你為什麼到這兒來？”跳得酸，程江雪在一塊石頭上坐下。

傅宛青拿下點了點這棟樓，神地說：“東西。”

程江雪被逗笑：“那值錢的倒是多，我給你把門打開。”

傅宛青睜大眼：“這可是你男朋友的家。”

“對啊，那我開門有什麼問題嗎？又不是我的家。”

兩個姑娘都笑起來，程江雪歪在了靠石上。

好容易笑夠了，傅宛青理了理鬢發：“我真去拿了，你要參觀嗎？”

“去看看。”程江雪跟上。

傅宛青倒沒進去，而是繞到樓後，在那株高大的榕樹下站住。

把酒塞給程江雪，自己開子，踢了高跟鞋，站到青磚圍欄上，毫無儀態地跪趴下去，細長的手進樹。

程江雪莫名地看了半天，不知道是要掏什麼寶貝。

“咦，在這兒。”傅宛青拿出個撲滿了灰的盒子，自己都被嗆了一下。

連程江雪都往後退，手撣了撣：“這什麼東西？”

傅宛青也不顧臟，直接用手抹掉了厚厚一層土，出它原本的樣子。

盒子一尺見方，通髹黑漆，面潤如古墨，盒蓋上描著喜鵲登枝的圖樣，羽是細如發的金線繪的，夜下泛著淡淡澤。

“它很漂亮。”程江雪看清了以後，說。

傅宛青嗯了聲：“是我的陪嫁，家里遭難的時候，我悄悄藏在樹里的。”

“怎麼，你以前住這兒啊？”程江雪驚訝地問。

傅宛青點頭，邊打開盒上的銅扣：“對呀，周覆難道沒跟你說，這地方以前，是我爺爺的園子？”

一副世事已矣，又強裝歡笑的蒼涼口氣，聽得程江雪心酸。

程江雪說：“周覆沒有提，桐桐倒是講過，說上一任主人姓傅，但我也沒想到，會是你這個傅啊。”

一個孩子，年時被心養育在這樣的榮華里，長大後又跌落到市井里掙扎謀生，難怪的眼神中，總有種旁人看不懂的輕蔑和超。

傅宛青笑了下：“周覆是對的，人走茶涼的事兒，不提也罷。提了我臉上無，你見到我也不自然。”

“他好像做什麼都占理。”程江雪說。

傅宛青覷著的臉：“聽起來，你很不喜歡他事周全，倒希他沖一點，躁一點。”

程江雪搖頭，可能還是太世俗，太夢幻了，期待太高，對他這幅妥帖的面還不滿意，總想看周覆真正失控的樣子，因此說不上來。

往前靠了一點，好奇地問：“裝著什麼

東西，我能看看嗎？”

傅宛青拿給：“喏，就是一枚玉蟬。”

程江雪家里藏品不，打量一眼就知道，這是品質極佳的羊脂玉。

玉上一層溫潤的膏，蟬翼雕得極薄，對著月時，出雲紋般的水頭。再轉過來，那對復眼更是妙，略深的豆青點眼珠子，像活的一樣著靈氣。

程江雪贊嘆了聲：“你家手筆好大呀，拿它來當陪嫁。”

傅宛青輕輕說：“有什麼用，人早就土了，我做個念想吧。”

深吸了一口氣：“十幾年了，我今天才能站在這里，把它拿回來。”

傅宛青低垂著眼，站在高出塵寰的臺階上往下看。

底下的熱鬧還在延續，朱欄曲水，燈河蜿蜒，琉璃盞映著琥珀。

如流水，匆匆帶走了一撥又一撥人。

可這汪泉眼里涌的，仍是古老而永恒的東西，一樣錢，一樣權。

傅宛青沒多待，拿了東西就跟程江雪告辭。

當晚周覆意外地喝了很多酒。

程江雪坐在書房做閱讀，扶著脖子活筋骨時，看見他緩緩走上來，跑下樓去開門。

打開時，周覆明顯被驚了一下。

他笑著換了鞋：“今天我這麼待見？”

“你那麼得人心，還會有誰不待見你嗎？”程江雪挽著他到沙發上坐下。

周覆有點頭暈，松散地往後靠著，手大力地扯開扣子。

程江雪看他不得法，手去給他解：“很難嗎？我給你倒杯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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