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與雪松》 第48頁
來到白水鎮以後,幾乎每個加完班回宿舍的夜晚,他都站在這里看。
路燈暗聵,他長長的影投下來,又被樹影割得變了形,斜斜地、孤零零地釘在那兒。
周覆出煙盒,了一支銜在邊。
砂輕輕地響,他背過,用手攏住那團火,把煙卷點燃。
他深深地吸了口,卷進肺里,又雲霧一樣呼出來。
周覆一口一口地著,像靠著這煙回了魂。
還沒來西南的那年,他不止去過一次江城,開著車在學校周圍轉,一圈又一圈。
程江雪把他拉黑,也不與朋友聯絡,際得像在寡居。
他聯系不到,只能這樣運氣。
還好,被他上過幾次。
江城的冬天,是浸到骨子里的冷。
小雨過後,校園里的梧桐落盡了葉子,枯瘦的枝椏黯然地立,天空一片灰白。
周覆把車停下,看著程江雪沿漉漉的小徑走過來。
穿了件白的呢大,懷里抱著幾本厚重的參考書,棗紅羊絨圍巾把下半張臉都遮住,只出一雙沉靜的眼睛。
這麼冷的天,仍然忘記戴手套,袖口出的纖細手指被寒氣侵得發紅,跟在京里的時候一樣。
周覆立刻便要推開車門。
但下一秒,哥哥了一句。
很開心地笑了,跑過去,把手到程江的口袋里捂著,說今晚吃什麼呀,我都了。
周覆很久沒見這樣爛漫地、松快地笑過。
他們之間最慘淡的時候,總是目平寧地看著他,連爭吵都不
再有。
連他要抱一抱,跟好好地說幾句話,也被找借口推開。
到那一刻,他才讀懂了程江雪的眼神里的容。
不過就四個字——氣數已盡。
周覆搭在門上的手松了。
是啊,他寄出的信都被拒收,程江雪看了那些文字,連同他的道歉一并退回,他怎麼好走到面前,再一次打的生活?
黃昏日稀薄,把走遠的影拉細,印在亮的水面上。
一晃,一晃,又一晃,像他搖擺不定的心事。
也就是那天晚上,程江托了關系找到他,對他說,妹妹現在過得很好,不像剛回來時那麼傷心了,如果他還念一點舊的話,就不要出現在的面前。
隔天回去,他在家里發起高燒。
周覆躺在沙發上,夢里各種可怖場景番上演。
他看見程江雪穿著一圣潔的婚紗,手放在另一個男人的臂彎里,相攜走進鋪著紅毯的教堂,邊圍滿了他們的舊友。
等追上去看時,那個男人居然變了的哥哥。
到後來,他的夢境里只剩一個。
夢中已經有了年紀,卻還是那副溫和婉的模樣,獨自守著一座高高的院子,墻上爬滿綠茵茵的風藤草。
程江雪每天起後,都會推開那對槅扇門,趿著底拖鞋走到院中,給幾盆月季澆水。
日子就這樣過去,靜得像枯井。
而周覆就站在邊,看了一年又一年,渾然未覺世上歲月。
眼看習慣了沒有他的生活,一個字都不再提起他,朋友談到周覆這個名字,迷茫地愣了很久,問這是誰?
這才驚得從夢中痛醒過來。
周覆坐在醫院的病床上大口氣。
即便醒了,也還有種紅塵滾滾而去,卻難以阻止的無力。
原來本不是這樣。
他看到的,他以為的,和所親經歷的,從口中講出來的,完全兩碼事。
那會兒傷心過頭,周覆忘了,在家里一直是個好兒,沒人比更知道怎麼妝點太平。
突然的鈍痛朝他襲來,周覆的細地發著抖。
站不直了,他用力扶牢了樹干,順著花壇邊緣緩緩坐下。
紅星在他指間無聲燃燒,一縷白煙裊裊上升,虛淡地括出他靜默的面容。
周覆用力了一口,試圖將那心絞一樣的酸脹下去。
但煙嗆在了間,化一聲聲抑的低咳。
他坐了很久,月上中天才起,上樓。
周覆走到的窗邊,靜靜站了會兒。
那盞燈還在亮著,里面形不知。
緩了幾天,程江雪的癥狀基本消失,人輕快多了。
十月五號那天有階段測驗,一大早就從宿舍出發,去監考。
下樓時,上周覆晨跑回來。
他出了汗,鬢發的,亮亮的,黑得矚目。
“才幾點,就去學校啊?”周覆問,“吃早餐了嗎?”
程江雪小心避開他,揚了揚手里的面包:“我吃這個。”
“上還有哪兒難嗎?”他點了下頭,又問。
程江雪說:“沒有了,這幾天謝謝你的照顧,改天請你吃飯。”
真客氣,又是謝謝又是吃飯,還改天。
拿他當追求的頭小子來支吾。
周覆微微撇過臉,無奈地笑:“行,我等著程老師的請。”
“走了,再見。”
的聲音很溫和,帶著明晰的距離。
周覆看著跑下樓,才輕吐出兩個字:“再見。”
過了那麼一個夜晚之後,他以為,他們的關系應該不同了。
不說彌合隙,至會往前一步。
位于人和朋友之間,不必說得那麼清楚,模糊又悸的那一步。
但程江雪還是老樣子,跟他打招呼像做任務,立志要在他們之間砌上一堵墻,最好再刷上油漆標語——別誤會,我與周覆清白如水。
房間里香薰的余味還沾在他袖口呢,就不認人了。
仿佛是他的錯覺,月下恍惚的一場夢,天一亮就了底。
夢醒了,他們還是站在大河兩岸,隔著一架渡不過去的橋。
周覆走到水池邊,捧著一把涼水往臉上澆。
聽見房間里手機響,他也沒,任由水珠進領里。
反正心也是冷的。
“干什麼?”一看是老鄭,周覆沒好氣地問。
鄭雲州在那頭嚯了聲:“那麼大的火兒啊?”
周覆從床頭了一煙:“有事說事。”
“我聽老唐講,你今年國慶都沒回京,打個電話關心一下。”鄭雲州停頓了會兒,“怕死在宿舍沒人知道,我好回去奔喪。”
這種流方式他們從小用到大。
長遠未見了,問候語一定是:“唷,您還活著呢。”
“快了。”周覆低喪著聲氣說,“你先做準備吧,記得給我燒一對金玉,省得我沒人說話。”
“這我相信。”鄭雲州從沙發上坐起來,“您聽起來也就剩那麼一口氣了。怎麼樣?程老師還會氣人的吧?”
周覆狠掐了下煙,病急投醫地問上了他:“你說啊,如果是你的前友,頭天晚上還跟你掏心窩子,早起就不拿你當回事了,這是什麼意思?”
“首先,有前友也沒那麼了不起,不用一直強調。”
鄭雲州聽得不高興,“其次,這擺明了就是人家在逗你,耍你,誰讓你以前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程老師也會學乖,你靠近,隨你怎麼開屏,全當看猴兒戲了,還是免費的。但你要越界,不好意思,只有關上門了。”
“得得得,我跟你討論不了。”周覆把煙懟到角,含糊地說,“怎麼,你還得明年回來?”
鄭雲州說:“可不嘛,每天累得跟三孫子似的。”
“忙這樣,一定發了很多篇頂刊吧?”周覆揚著語調問,暗暗扳回一城。
“給我滾。”氣不過,鄭雲州又怒補了句,“就你那個,早晚被雷劈死。”
“一樣。”周覆淡淡地回。
監考在程江雪這里,是能排名前三的折磨。
四平八穩地坐在講臺上,手里轉著一支筆,眼睛看似盯牢下面的小腦袋,但本不知道在觀察些什麼。
時間漫長得足夠把前半生的錯誤都總結一遍。
但抬起手表一看,才過了十分鐘。
程江雪坐得腰酸,把手繞到後面敲了敲背,又站起來往下走。
在課桌的空隙間繞了好幾個圈,從左到右,從右到左。
其他人都低著頭,認真地寫,只有一個董斌,總能在回頭的時候,猛地和對上眼。
本來枯燥乏味的工作,一下子就有了目標。
程江雪仍按順序走,每個人的考卷都盯上一眼,很有規律地轉頭。
到董斌那兒時,也如常看了看他的。
等再往前三四步後,程江雪又突然殺回來,敲了敲他桌子:“來,手里的紙條拿出來。”
被抓了個現行,董斌臉上白一陣,又紅一陣。
他把東西放到桌上,再站起來掏,兩邊兜都塞了幾張。
為了不影響其他人考試,程江雪摁了下他的肩膀:“坐吧,接著寫,中午到我辦公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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