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與雪松》 第44頁
程江雪還沒說話,大爺又好心地提醒:“你要辦事可是辦不了哇,大伙兒都下班了,應該只有值班室里有人,小鄒在。”
“我不辦事,替別人送個東西。”程江雪說。
還好大爺吃撐了,沒多問:“哎,那你去吧。”
大樓有三口,正對著數級臺階的大門自不必說,另有東西兩邊的小門。
東門外劃了停車位,也直通外面筆直的公路,西邊和宿舍相連。
程江雪打西面的樓梯上去。
剛到三樓,就看見一道窄瘦的影趕在之前,進了306。
抓著手機的指尖無意識地屈了屈,一下子就收了。
程江雪沒看清是誰,只覺得擺上白的小素馨花很別致。
“周委員。”吳珍玉往里面站了站,敲了兩下門。
周覆的手拆了繃帶,眼下正坐在辦公室桌前,一手夾煙,一手筆耕不輟。
這陣子事多,加上手又了傷,落了幾天沒記錄。
聽見有人,周覆在輕薄的白霧里抬頭:“哦,是小吳。”
吳珍玉笑著嗯了一聲。
剛準備抬進來,周覆就讓等一下。
他把將將到一半煙摁滅了,起開了窗。
“把門也全打開吧,散散煙味。”周覆指了下後說。
他又走到文件柜前,開了落地風扇對著吹,順帶著,紳士地拉開了椅子:“請坐,這麼晚了,找我有事?”
“也沒什麼,我的錢包忘在打印室了,回來拿,看你辦公室還亮著燈。”吳珍玉并不覺得嗆,反而有濃郁的沉香,很好聞。
抬首張,紅木桌上堆了三座紙山,左邊全是扶貧的材料,多且雜,有幾本已經被翻得卷了邊,偶有幾紅筆批注,寫著“核實”,或者是“再報”。
周委員今天這麼累了,字也沒有出疲憊相,橫平豎直的,像他人一樣拔好看。
輕聲問:“有要我幫忙的嗎?反正我現在也沒事。”
周覆抬起筆,在日歷本上圈了下,又摁住紙張,繼續寫:“我這里沒什麼要你做的事。很晚了,路上怕不安全,早點回去。”
“你在寫扶貧日志?”吳珍玉像沒聽見,又說,“怎麼還要劃一下日子?”
“忘大。”周覆輕描淡寫地答,“每天雜事又多,不先回想這一天做了什麼,看了哪幾家貧困戶,是個怎麼樣的況,不好落筆。”
原來是這樣,珍玉點了點頭。
本就是個文靜的人,再多的話也說不出了。
坐在周覆的對面,像是一抹快要融夜晚的黑影。
寫完了半頁,看還沒有挪步子,周覆停了筆,疑心是到什麼困難了。
他略略坐正了,公事公辦的口氣:“小吳,你有話要跟我說嗎,關于工作上的?”
“有。”吳珍玉張地開口,才剛說了一個字,臉就先紅了,“我......我就想問......”
耐心地等了半晌,周覆也沒聽見要問什麼。
于是他又說:“問我什麼?直接說就可以了,能幫你解決的我一定幫,不用這麼扭。”
“談心談話。”吳珍玉腦中忽然冒出這個借口,“周委員,我也是黨員,你為什麼不找我談?他們都談了。”
周覆忽然笑了,形容散漫地往椅背上一靠:“哦,他們是組織口的,歸我談是不錯,你也會有你的分管領導和你談,再等一下,不要急。”
要是鎮上每個黨員都得由他來談,那就不用做事了,辦公室里會得跟超市搶購一樣,排起長長的人龍。
其實嚴格來講,吳珍玉不在編制,談與不談,都不是那麼要,看辦公室主任的安排。
但周覆沒有這麼說,怕拂了小姑娘的面子。
說完,他看了一眼墻上的鐘。
吳珍玉再不走,他就要帶扶貧日志回去寫了。
大半夜的,總和同志共一室,傳出去影響很壞。
珍玉吸了口氣,眼睛飛快地抬起來瞥了他一下,又迅速垂落:“那我......那我就想要你談,行不行?”
夜風吹過,窗外那株桂花樹沙沙作響。
幾縷濃香飄進來,落在周覆臉上的燈影晃了晃。
他看見吳珍玉的脖子微微繃著,一種預備承風雨的低微態。
雖說這幾年邊清凈,除了工作就是學習,但這點觀察力他還有。
周覆沉默了片刻。
時間不長,對珍玉來說卻像熬了一個世紀。
聽見周覆的聲音響起
來。
他慢慢地跟說明:“也可以,但我最近太忙了。你看,這一桌的材料都沒整,咱們鎮上的扶貧又難做,前天黎書記還開玩笑,說還好我沒朋友,否則天天不見人影,了也要分手的,哪個好姑娘忍得了我?”
他的聲音不亮,卻字字沉穩有力,像窗外和緩落下的葉子,沒薄涼的月里。
珍玉聽懂了,周委員是在委婉地闡述個人原因。
他腦子那麼靈,不會看不出的機。
但他是個顧全臉面的人,說話做事嚴謹又客氣,一滴水也不的,面對一個他不喜歡的人,只能含糊其辭地婉拒。
這樣維護的自尊心,已經是在給彼此留相見的余地。
臉頰燒得厲害,擺上那幾朵細碎的白花快要被絞碎了。
珍玉頭垂得更低:“是......是啊,你是太忙了,管又管外的,我們看著都累。”
周覆語氣溫和地說:“我也跟黎書記講了,讓他別拿這個說事兒,每個月大大小小的檢查都不得了,還想什麼朋友啊?起碼這幾年都不必。”
“嗯,我知道。”珍玉不敢再看他了。
得到答案後,的手指也終于停了絞弄邊的作,無力地松開。
周委員沒有說不好,也不怪輕浮,不談全是他的不足,他自有問題。
就算是一把拒絕的鋒刀,也在面上纏了層綿的綢,緩沖了那些尖銳的傷害。
遠傳來吱呀一聲,不知道是誰家的窗扉合攏了。
珍玉站起來,但幅度太大,差點帶倒椅子,又被手扶牢:“那、那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再見。”
周覆也跟著起,把送到了走廊上:“好,注意安全。”
“哎,你留步,留步吧。”
珍玉慌不擇路的,也忘了自己是從哪兒來,家住在哪邊了。
踩著匆忙的步子,一徑往靠西的樓梯上去了。
樓道里靜極了,老舊的辦公樓走廊也在黑暗里變一個微型回音。
他們兩個剛才的對話,程江雪聽清了七八。
本想轉就走,不愿在這麼樣的秋夜里,撞破一個小姑娘的傷心,但已經躲不及。
吳珍玉走得快,在辦公室忍了又忍,才勉強忍住沒紅的眼眶,在下樓時化點點水。
“程老師,你也在這里。”看見程江雪,用力揩了一下眼睛,“什麼時候來的?”
程江雪牽了下:“剛上來,就到你了。”
吳珍玉只顧著自己的緒,沒多想:“哦,那麼我先走了。”
何況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方便和人多談。
“好,小心一點。”程江雪目送下去。
走後,程江雪也不想看到周覆了。
管他爸爸怎麼找他呢,又不關的事。
但那句程老師被周覆聽得一清二楚。
程江雪怎麼會來?
周覆寧愿相信此刻天上正在下金子。
他懷疑是自己聽錯,快步從辦公室門口過來。
周覆的皮鞋跟敲在過道里,略帶急促地響著。
剛到樓梯口,就看見程江雪站在最末幾階臺階上,轉走。
微微仰著臉,像被這突如其來的頭驚到,眼睛懵懂地睜圓了。
一陣晚風從窗口吹進來,拂起額前細長的頭發,飄飛在的腮邊。
三樓那盞應燈忽然跳黑,只剩一點可憐的路燈影在臉上流轉,勾勒出一道婉約廓。
眉眼盈盈,著凜然眾生的潔凈。
周覆的呼吸屏很的一條線。
越看,越覺得像舊時在窗上的剪紙人,被神仙吹了一口氣,活生生地立在明暗界,像專為勾他的魂而來。
“找我?”
怕真的離開,周覆從上面邁下來,到邊問。
程江雪把手機往後藏:“沒有,我隨便參觀一下,這就走了。”
周覆盯著發的睫看,笑著近了:“大晚上的,著黑來參觀鎮政府大樓,你有閑心的麼。”
下一秒,悉的手機鈴聲響起。
周覆抬了抬,手利落地從的腰後過去,把快握不住的東西出來。
他看了一眼,劃下接聽,到耳邊:“爸。”
程江雪不敢再耽誤了,抬就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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