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拍屋檐的程江雪笑得手抖，差點拿不穩相機。

“程老師，程老師。”白生南見走神，接連了兩句。

程江雪啊了句，猛地抬起頭：“哦，對，紹興，以後等你出去上大學，可以找機會去看看。”

“我，出去上大學？”白生南不敢想。

這種詞語組合對來說太陌生了。

程江雪笑了下：“我相信會有這麼一天的，你會把你讀過的書，變腳下走過的路。”

“嗯，我家到了，前面的房子就是。”白生南指了指。

程江雪拍了下膝蓋上的灰：“好，我們進去。”

這座房子很矮，墻是土坯壘起來的，在風霜侵蝕下，外皮已經開始落，大塊的泥剝下來，出里面糟糟的草筋，幾細不一的木頭柱子勉強撐著屋梁，頂上的瓦片也稀稀拉拉的。

程江雪有些擔心，整個房子就像被山坡得不過氣，又像是隨便來一陣風就會被吹倒，就那麼搖搖墜地掛在陂上。

又不敢當著孩子的面說，免得增加白生南的心理力。

還是等回了鎮政府，問問左倩們，看有沒有什麼對口的補助，能幫家修繕一下。

這房子怎麼住人，下場暴雨就要出事了。

程江雪了下的發尾：“媽媽在里面嗎？”

“在，我跟媽媽說過了，這個點不會出去。”白生南拉著過門檻，然後大聲地用方言了句，“媽，老師來了。”

一個四十上下，小腹高高隆起的人走了過來，扶著腰搬來一把竹椅：“程老師，您坐。”

“哎，謝謝。”程江雪趕接過，“白生南媽媽，你懷著孕呢，不用招待我，我簡單跟你說幾句，很快就走了。”

白生南一回了家，就練地把書包放在了角落，然後去倒茶。

王英梅在對面坐了，有些拘謹，聲音里沉甸甸的疲憊：“老師，南南在學校還聽話嗎？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的頭發像匆忙梳好的，耳邊還掉下來兩綹，手指在肚子上無意識地挲著，糙得如同干裂的樹皮，指節也因常年勞作而突出變形。

“沒有。”程江雪微笑著說，“白生南的績特別好，幾門課都接近滿分，上課經常回答我的問題。就是英語稍稍落後一點，不過我已經和杜老師講好了，讓在補習班上多關注白生南，有問題也可以去辦公室問。我來就是想說，是念書的好苗子，只要保持現在的節奏，考上縣高中不問題的，你們做家長的，一定要多支持。”

王英梅還沒說話，門外就響起一道雄渾的男聲：“還要去縣城讀高中？別說家里出不起這個錢，就算有，也不浪費在娃娃上，讀完免費的初中拉倒！”

平常沒見過這麼聲大氣的人，程江雪被他嚇了一跳。

白圖業提著鋤頭站在門口，壯的遮去了全部的，因為他的到來，整間屋子都黑了下來，變得暗無天日。

“是白生南的爸爸吧？”程江雪將信將疑地看了眼對面的王英梅。

王英梅不好意思地笑笑，吃力地站起來，說是。

走到丈夫邊，小聲地勸他：“你不要進門就這麼兇噻，老師也是好心，也沒說立刻就要你拿錢。”

“你別管。”白圖業一下就推開了，“我在跟的老師說話。”

白生南趕把媽媽扶去床上，又站到爸爸面前：“說話就說話，你又推媽媽干什麼，還懷著你的孩子，上一次就是被你推流掉的，忘記了嗎？”

“你不得了了，敢教訓老子！”

眼看白圖業要打兒，程江雪飛快地把拉到了後。

程江雪退了兩步說：“白生南爸爸，火氣別這麼大嘛，有話好好講。”

看在客人的面上，白圖業高高舉起來的手又放下了，他一屁坐在了門檻上，指著兒，放話說：“你去外面，把我拖回來的柴砍好。”

他真是壞了，明知道老師在，也不肯留半點面，哪有這樣的爸爸？

白生南抹了一把眼淚，義無反顧地站到程江雪面前：“柴我會劈的，但我不會讓老師單獨留在這里，來我家做工作，我要讓平安地回學校去。”

程江雪握了的手，心平氣和地說：“白生南爸爸，你可能對教育政策不太了解，是這樣，讀高中，讀大學都可以領貧困補助的，個人不用出什麼錢，這一點國家是有保障的，再不然，我也可以幫申請獎學金，或者我個人資助都沒問題，你完全可以放心。”

“白生南是個有悟的孩子，不好白白浪費掉的聰明勁，等將來畢業了，走進社會，能賺你們家現在幾倍、十幾倍的收，也能更好地孝敬你們兩個，這難道不是一項好買賣嗎？”

“老師就是老師。”白圖業放下酒瓶子，胡了一把下，“比我們這些鄉下人會說，可惜我們沒那麼長的眼，也不一定活得了那麼久。”

在他看來，是讀書不要錢還不夠，兒要去了縣城念高中，家里了個勞力，空出來的事誰來做？再說了，到了年紀給說門親事，白撿現的彩禮不好嘛？

這個老師就是專門來挑事的！

程江雪尷尬地朝白生南笑：“怎麼會，你爸爸看上去很好。”

酒勁暈乎乎地上來，白圖業的目也變得猥瑣輕佻了。

大城市來的人是不一樣，坐在那盞搖搖晃的吊燈下，漂亮得像畫報上的電影明星。

雖然穿了嚴謹的真系帶襯衫，但脖頸和手腕出的皮格外扎眼，仿佛樹枝上不經意抖落的一捧雪。

白圖業東倒西歪地起，朝程江雪走過去：“我的是好的。”

白生南知道爸爸起了什麼壞心，剛要去擋，遠遠就聽見一句嚴厲的反問：“既然好，那怎麼不去廠子里做事？整天就知道在家喝酒尸。”

屋四個人聞聲去。

周覆站在屋檐下，不知道他是怎麼上山的，灰黑的印子蹭上了他的襯衫前襟，下擺從西裝里掏了出來，小腹洇著小片深的汗跡，皮鞋尖上沾滿零星泥點。

黯淡影里，他一眼就攫住了程江雪。

幸好平安。

幸好毫發無損。

周覆極輕地吁了一口氣。

倒是程江雪愣住了，他那道焦灼的眼神像撒向湖面的厚實漁網，又沉又急地罩住了。

的睫了兩下，眸像湖心的小魚一樣晃著，倉惶著，遲遲沒從周覆上挪開。

程江雪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他。

所了解的周覆，始終都是氣定神閑的，不管在什麼境況下。

不僅是自的泰然，還能安邊人的慌。

但是眼下，他怎麼自己先了陣腳？

第14章 再見

“......周委員？”白圖業瞇起眼打量了他一陣,半天才認出來，“這麼晚，你怎麼到我家里來了？”

他是村里的貧困戶,為了員他去廠子里參加勞，領工資補生活,鎮上來過不人做工作，最後誰都沒辦法,周覆只好親自來勸。

知道他從省里下來扶貧，白圖業也給了周委員這個面子,去冶金廠打了幾天工,可日子一長就原形畢了，一次醉酒之後，企業老板給他結了幾天工資,將他連人帶行李給轟了出來。

確認程老師無事,周覆冷靜地嗯了一聲。

這畢竟是在村民家中，他不明不白地闖進來，也沒拿住什麼短，不方便兇神惡煞的，容易引起矛盾。

他自己還整天在作風會上講,要搞好和群眾的關系，發生聚集沖突事件時,黨員干部要第一時間站到前面去調解,黨徽應該是通介,而不是隔閡象征。

白圖業看著周覆一塵土,像是跑了不路。他心中狐疑，周委員這個人做事有板有眼，不像是會莽撞行事的子。

周覆清了下嗓子：“那個,程

老師，學校里有點事，吳校長讓我來接你，走吧。”

“啊，學校里出事了？”程江雪第一時間去看手機，但山上信號很弱，微信一直刷新不出來，大概也難接到電話。

周覆直接走到了邊。

他攥著的手腕，把拉起來：“對，他聯系不上你，跟我走吧。”

“哦。”程江雪從他臉上看出幾分端倪，加上白生南爸爸不懷好意的眼神，相信這里面一定有不知道的事，否則周覆不至于這麼著急。

程江雪順從地站起來。

被周覆牽著走了兩步，還是停了停。

周覆從握上，心里的石頭落了地，腳步也放輕放緩了。

他扭頭問：“還有什麼事？”

“等等，我再說最後兩句。”程江雪還是想再爭取一下，盡管白生南爸爸的態度很強。

周覆點點頭：“好。”

看向那張油黑的木板床，輕聲說：“白生南媽媽，那我就先過去了，我提的建議，還希你多考慮一下，畢竟關系到孩子的未來，這是一輩子益的大事。我雖然沒教幾年書，但眼還是比較準的，白生南是個全面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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