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就這麼定了，下周我們一起過去一趟，先了解一下況。”一煙只了半，周覆便不不慢地掐了，手點了下里面，“我先進去，大伙兒還等著。”

“哎，你忙。”劉所長說。

周覆進來沒多久，禮堂很快安靜下來，他大步走到主席臺上，目環視了一圈下面。

小程老師規矩坐著，不是在宿舍里倔著臉的冷清模樣了。

他試了試麥：“各位，時間不早，今天黎書記有事，我替他講兩句。”

剛說完，下面就配合地鼓起掌來。

“停吧。”周覆抬了一下手，拉過話筒說，“不用鼓掌，講一句就鼓幾秒鐘，一晚上都過去了，大部分同事還著肚子，我不好當這個惡人，等書記回來要挨批評，快三十了還這麼沒分寸。”

側傳來噗呲一聲，程江雪看了眼珍玉，捂著弓下了脖子。

有一瞬的恍惚，竟像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不管周覆說什麼，都覺得有意思極了，陪他去見朋友時，能端著一杯熱茶，在他邊靜靜坐上三四個小時。

程江雪記得，茶樓的暖閣里立了座的高架鏡臺，偶然抬頭，和鏡中映出的面容相撞，里面那個小姑娘的角總是往上翹，抿著淺淺的笑意。

“要說的很簡單，首先就是對兩位老師的到來表示歡迎。”周覆的視線定在程江雪上，朗聲說，“尤其是我們的程老師，一個同志不辭辛苦，只到白水鄉來，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克服許多想象不到的困難。”

突然被點名，程江雪冷不丁地向他。

周覆的在秩序一向牢固穩定，哪怕半個小時前，他們才鬧過一場不愉快，出了宿舍樓，他仍有清晰的條理和思路，該做的，該說的，一樣都不會套。

他能辦得到，自己又比他差在哪兒了？

程江雪拂了下鬢邊的頭發，被他眼中清明的緒染，從容地放低了手腕。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們有什麼困難，一定要跟組織上開口，我們一起來想辦法解決，白水鎮就是你們的家。”周覆一只手撐在桌面上，抬了抬下，“當然，沒有困難就不用制造困難了。咱們關起門來說句老實話，我們鄉里財政也夠張的，產業扶貧還沒見效益，窮啊，兜里一個子兒都難掏出來。”

底下發出一陣大笑。

連程江雪也沒忍住，勾了下。

這句老實話也有點太老實了。

周覆收回手，往後退開一步：“好了，歡迎會開始吧，我就說到這里。”

他走下臺，徑自穿過人，坐在了最前面那排。

有接待辦的帶，氣氛很快輕松熱絡起來，禮堂中間用長桌圍出了舞池，年輕男踩著響樂的拍子，跳著不怎麼規范的誼舞。

坐在一塊兒的人，吃著面前的點心，開始家長里短地聊。

程江雪沒什麼談興，準備稍微坐半小時，了卻基本的際後，就早點回宿舍休息，明天還要去盯早讀。

走了會兒神，困得打了個哈欠，閉攏時，看見周覆已經被請了過來，和鎮上的同事在農業養。

“老李，我跟你說點村里的況。”周覆手里夾了支接過來的煙，沒有點，“我今天去看了，你們那個攔魚柵要再固定一下，柵間距也要調整到魚寬的三分之二，確保水流暢通又能有效攔魚。我今天下地一看，好嘛，累死累活養了半天，魚都不知道到哪兒去了！這才水流了外人田。”

李支書笑著點頭：“好，回去我就落實。”

難怪都圍了過來，程江雪這才發現自己的出路被堵死了，東西兩邊全坐滿了人，一時半會兒，就算想走都走不了。

眼神嗔怪地刮了一下周覆。

搞什麼，工作上的事不能在工作時間談嗎？

但周覆還在代：“還有，水質一定要保持清新，要定期加注，施也最好是隔天，作的時候打開進水口，保持水源流。”

程江雪聽得雲山霧罩的。

不是，他一個養尊優的公子哥兒，進了廚房，糖和鹽都分不清的主兒，怎麼對養魚秧的事通這樣？

基層工作也太能改造人鍛煉人了。

沒見過這種生產模式，悄悄地問了一下珍玉：“魚為什麼要養在田里，不會影響種糧食嗎？”

吳珍玉還沒來得及答。

不遠的周覆聽後，隔著三五個人頭看過來，笑意溫：“不會影響的，小程老師。所謂稻花魚，就是在稻田里養魚，像烏鯉這樣的好品種，質細又有稻花香，價格能翻上一倍，實現一田雙收，糧漁共贏。”

“哦，是這樣。”程江雪低頭躲避他視線，莫名心虛。

村里的書記也說：“這個項目是周委員引進的，他怕大家養不好，還特地去培訓了一個月，村里有問題都請教他。”

而吳珍玉的眼珠從左到右地轉，看看周覆，又看看程江雪。

總覺得周委員對程老師很不一樣，從目到語氣。

雖然也沉穩篤定，和平時跟他們說話沒多大區別，但總覺得他角彎著道極微小的弧度，話音里浸染了一層別樣婉轉的意，連眼神流轉都微妙克制。

程老師那麼輕的一句問，天知道周委員隔了那麼遠，是怎麼聽清并做出反應的。

見話題被岔開了，副鄉長趁機問了一句：“哎，小周，你上回去市里，見著我給你介紹的小閔了嗎？可是我好朋友的妹妹，市委最漂亮能干的書。”

周覆忘了這回事，隨口道：“人家都最漂亮了，還是市委的書，得著我來見啊？見了也對我不冒，我是誰啊，一個閑養魚的泥子。”

更何況他本人非常反把年輕當政治資源，介紹給邊同樣在制的男同事的這種行為，一點談不上好心或尊重。

邊人都齊聲笑了。

副鄉長的音量又抬了幾分：“就別謙虛了，誰不知道我們周委員是大才子，我那妹妹怕不了你的眼。”

“沒那個。”周覆擺了擺手，“現在上擔子重，個人問題也沒時間考慮，過幾年再說。”

等了半天，吳珍玉才終于提起勇氣：

“那......那你就從來沒談過嗎？”

周覆沉默點頭：“談過一段。”

“一看就知道，周委員在學校的時候，一定很多人追，想不談都不可能。”又有年輕同事進一句，十足吹捧的意味，“那又是為什麼和那個孩子分手？”

周覆的眼尾的余落在程江雪文靜的臉上。

里面說不清的意味，像一枚石子投深水，水面輕微晃的倒影，一圈漣漪開後，急急地沉了湖底。

程江雪頭有些，怎麼都不能將那點突兀的梗阻咽下去。

“哪兒啊。”半天了，周覆才轉了下手里的煙，溫和地笑開，“你們太看得起了，我才是被分手的那一個，到今天還沒緩過來呢。”

這是第二次，程江雪從周覆口中聽到對他們那段關系的憾。

奇怪，他到底在憾什麼，又有什麼好憾的？

是他說的，無論多麼深厚的，最好都把彼此當偶然共乘一趟車的朋友，到站了，不管是誰都要下車的。

鬧到快十點，桌上的點心也吃得差不多了，程江雪起告辭，說明天還要早起。

周覆看了一眼時間：“大伙兒也都得上班，就到這里吧。”

眾人紛紛起，程江雪跟隨人流，按秩序出去。

到門口時，李崢也追了上來：“小雪，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就這麼兩步路還要送，都沒出鎮里的院子。”程江雪怕擋住其他人出來，往側邊讓了讓，“倒是你，回學校要小心點。”

李崢言又止：“我沒關系，今天晚上本來我想多陪你的，但一直沒找到機會。”

程江雪茫然不解的表：“你可以玩你自己的，為什麼要陪我？”

“因為......”李崢還沒把肚子里打好的草稿說出來，“因為我......”

周覆從後面過來，慢條斯理地掀起眼皮，用了五分力，冷淡地看他：“李老師這麼晚還不回去？一會兒鎮里的大門要關了。”

李崢尷尬地撓了撓頭：“哦，那我先走了，小雪，明天見。”

“哎。”程江雪像明白了什麼，忽然住他，“李老師。”

“什麼事啊？”李崢站在下面回頭。

連周覆都疑地看著，驀地掐了掌心里的煙。

干什麼，還親自要送他到門口嗎？都這麼大個小伙子了。

程江雪搖頭，笑了笑：“沒別的大事，就是以後......你還是我程老師吧，好嗎？我們是同一年的嘛，對不對？”

“......對對對，我以後注意。”李崢愣了一下。

所幸今晚月黯淡，沒有出賣他臉上的失落。

他明白，程江雪一定是回味過來了，但面又細心，用了如此委婉的方式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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