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與雪松》 第11頁
他的調子很平,順著聽筒傳出去,沒有一點起伏。
程江雪躺在床上聽完,才放松舒展的腳趾又張地蜷一下。
不知道又在玩什麼揚先抑的把戲,但不想再來來回回地跟他糾纏了。
程江雪收了錢,緩緩打出兩個字:「也對。」
看得周覆哽了一陣,把手機丟到了旁邊。
關了燈,雲開霧散後,月從蚊帳的沙孔里進來,在程江雪臉上映出細的斑。
山上氣溫低,下的竹席著沁骨的涼,大熱的天,連風扇都不用開。
程江雪閉上眼,在心里默默盤算著,要買的不止床墊和鵝絨枕頭,還有大包的酒棉片、電排、凈飲機和化妝鏡......
哦,還得加一個除螨儀,這里太了,曬被子又不方便,日常要用紫外線殺菌。
倦意涌上來,漸漸地進夢鄉,變作一支順水而下的竹篙,很快睡著。
兩日後開了學,吳校長在第一天的升旗儀式上,向孩子們隆重介紹了程江雪和李崢,致詞是他親手寫的,演講時他全程稿,雖然是千部一腔的謝,話卻說得令人容。
李崢這麼個寡言的小伙子,也忍不住把手進鏡框里,抹了兩下眼尾。
而程江雪站在主席臺上,往人群里去,都不用細細數,就知道男孩子的數量遠比孩兒多。
這種覺,在第一腳踏班級時,又得到了一次升華。
抱著課本和教案推開初一(2)班的教室門,老化的門軸發出一聲悠長的嘆,三十多顆小腦袋不約而同地抬起來,目盯在上。
剛上初中的孩子,臉上稚氣未,眼睛嵌在暗黃的皮上,如同散落在果盤上的龍眼核,黑沉亮。
他們好奇地打量著這位新來的老師,不時發出兩句驚嘆。
程老師的手腕很細,從真襯衫袖口中出來,白得像過元宵節時總會端上桌的醪糟湯圓,浮在湯里,有巍巍的亮。
的頭發濃黑順,弧度輕盈地披垂在肩膀上,日照在後時,整個人都散發著的香氣。
而程江雪略地算了算,孩子連十個都不到
,剩下的全是男生。
在心里嘆口氣,從容地邁上講臺,笑著環視了一圈下面:“大家好,我是接下來要教你們一年語文的老師,我姓程,程江雪。”
“是獨釣寒江雪的江雪嗎?”前排扎兩個小辮的孩子舉起手問。
程江雪放下書,走到的邊:“是呀,你什麼名字?”
孩子高聲回答:“我李小棗。”
“小棗,你的名字聽起來很可口。”程江雪隨手拿了一本嶄新的碎花本子,“這是送給你的見面禮,希我們相愉快。”
李小棗沒想到隨便回答個問題就有獎勵,高興地說:“謝謝老師。”
程江雪了的辮子:“不客氣。”
“老師你從哪里來啊?”有膽大的男生舉手發問,“離我們這里很遠嗎?”
程江雪說:“江城,離白水鎮大概一千八百公里,蠻遠的呢。”
一個帶了頭,下面也哄哄地討論起來。
“江城是什麼地方?”
“大地方,不過我沒去過,我到的最遠的地方是縣城,我哥娶我嫂子的時候,我帶著我去買喜糖。”
“看老師的打扮就知道噻,這一服應該很貴。”
一下子就跑題了。
程江雪拍了拍手掌,重新站上講臺,大聲對著孩子們說:“好了,老師是哪兒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來踴躍和老師互的同學都有禮,你們準備好了嗎?”
“好了!”
響亮整齊的回答給這節課開了個好頭。
第一節課,程江雪連書都沒翻開,本不課本上的容,而是在黑板上寫了八個大字——“行道遲遲,載載”。
有基礎好的同學已經認出來,搶答說:“老師,這是我們六年級下冊語文書上的一首詩,《采薇》。”
程江雪點頭:“對,老師就是想和你們講一講這句話,誰能告訴我什麼意思?”
後排有個孩猶猶豫豫地舉起手。
看上去健康卻靦腆,皮被曬的小麥,手指里滿是黑泥,指腹上沾著還來不及干但已經干涸的跡,傷口呈鋸齒狀,像是被鐮刀割出來的。
吳校長介紹過,說像他們這麼大的孩子,在農忙的時候,四五點鐘就起來了,幫著家里干一陣活兒,到點了再背著書包來學校。
還將信將疑,睡眠時間不充分的話,哪里有力學習呢?當家長的怎麼忍心?
程江雪點了下:“你來說,不過在說之前,先告訴我你什麼名字?”
“生南,我......白生南。”說話的聲音很小,像不好意思講出口。
畢竟這個名字封建得通俗直白。
程老師文化水平那麼高,不會不知道父母是嫌棄,想再要個弟弟的意思。
這個鎮子不大,姓白的漢族人口幾乎占了百分之七十。
程江雪若無其事的,拿了盒圓珠筆走下去,到了的邊:“好,白生南,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老師的嗓音很好聽,念這麼個淺名字都清脆生,而且也沒有驚愕的表流。
這讓白生南得到鼓勵,勇氣更足地說:“是說道路泥濘,很難行走,而我的又又,非常疲憊。”
“答得好。”程江雪拍了下的肩膀,“這盒筆獎給你,你很優秀,以後也要多回答問題,不要害。”
“謝謝老師。”白生南拿著筆,多胺配的漂亮筆盒和糙的手指形鮮明的對比,無所適從地坐下。
程江雪又站回講臺上,說:“我希大家都能記住,學習也是一個艱難的過程,一路上我們會遇到很多困難,吃很多的苦,但是沒有關系,只要抱著一個堅定的信念,我們就一定能走得完,走得好,取得我們想要的績。”
來之前就想過了,也許比起城里的孩子們來,他們更欠缺的不是質條件,而是強大的意念支撐。
學習枯燥乏味,要是得不到支持,再看不到明的前景,說放棄也就放棄了。
必須幫助他們,尤其是為數不多的這幾個孩子。
要讓們從本上把信心樹立起來,走出這座連綿的大山,靠個人鬥去越命運預設下的鴻,去見不同的風景,以寸功之累,攀登到迥異于初始坐標的生命高度。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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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周四上榜,下一章在當天早上九點更新,周三不更,抱歉。
第7章 再見
白水中學只有初中,一共六個班,初一到初三各兩個,加起來不到二百人。
鎮上沒有高中,初三畢業以後,績優秀,考上廣黔中學的孩子,就要去縣里寄宿。
程江雪帶初一,兩個班同時教,還主擔任了小棗們的班主任。
周三上午的課程結束,的案頭擺著剛收上來的作業本,是前兩天布置的,要求每個學生都寫一篇作文,描寫我與家庭員的一天。
程江雪特意把那十幾個孩子的出來,放在了一邊。
這些要看得更仔細一點,給們每個人建立一份檔案,了解清楚況。
“程老師。”下課鈴響了沒多久,李崢就回到了辦公室里,他站在桌前問,“下周的歡迎會在鎮上的小禮堂舉行,我們一起去吧?”
問完,他飛快地瞥了一眼,又垂下頭。
空氣凝滯了幾秒。
程江雪手上拿了支紅水筆,低頭讀著班上孩子的作文,無所謂地嗯了聲。
和誰去都一樣,何況他們是一個地方來的,一起出現無可厚非。
的聲音很輕,像羽落水,濺起的漣漪在他心里。
李崢哎了一聲,手指無意識地著,微微發麻。
“你還有事嗎?”程江雪看完這一本,寫下評語和分數後,合攏放在了最上面,抬眸時,看見他仍在看著自己。
李崢趕搖頭:“沒有沒有,你忙。”
程江雪保持著禮貌,略微點了個頭,就繼續看作文了。
下一篇是白生南寫的,的字很清秀,筆跡像人一樣瘦長,沒有很張揚的撇捺,每個字都穩穩地坐在藍方格里,橫是橫,豎是豎。
寫了滿滿兩頁,花了大量筆墨夸贊任勞任怨的媽媽。
“媽媽是個漂亮聰明的人,一張清水臉,小而尖細的下,能把簡陋的家收拾得很干凈,可流產了幾次後,差了很多,雖然總說把我培養好就夠了,但還是怕虧欠他們白家,于是拼了命地要生個兒子。我想要反對,可又發自心地希這一胎是個弟弟。這樣就不用再挨打挨罵,日子也能好過一點。”
到了父親這里,全是負面的書寫——“早上起來,我看見他抱著酒瓶子睡在柴房旁,人事不省,不知道又在哪里賒了酒喝,也不知道過一陣子,媽媽要給他還多酒錢。而我跟在媽媽後,扭頭看了一眼那個醉漢,回頭時,視線和凸起的肚皮相撞,竟然被嚇了一跳。一種預涌到我腦中,有這樣一個人在,我們家遲早會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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