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分管戶部和三法司，是年底最忙的檔口，至申時末方得空喝上一盞茶，明怡出去後，換沈奇進來伺候，待他歇晌時，便溜進值房，

“家主，小的午後回了一趟府，聽聞今日蕭家遣人上了門。”

蕭瑕與明怡的賭約已是全城皆知，蕭瑕輸了，東道主梁鶴與那邊催蕭瑕兌現彩頭，蕭家自然不能不予反應，今日上午便遣蕭瑕長兄的妻子，蕭家大登門拜訪。

“然後呢”裴越握著茶盞問。

沈奇語氣含憤，“瞧蕭家的意思是，不過是姑娘家說的玩笑話，咱們夫人莫要計較，們攜禮登門賠個不是就完了。”

“太太很是生氣，托病沒見，只吩咐二姑將人打發回去了，禮一件都沒收。”

裴越掀起眼皮，微微嗤了一聲。

蕭家這麼做，個種緣由，裴越也看得明白。

一萬兩可不是小數目，各部到了年底均在哭窮算賬討要預算，朝中四大君侯府之一的蕭家也不例外，這個時候若是被出蕭家輕而易舉掏出一萬兩給兒玩樂，必定招來都察院史彈劾，一個不慎便是惹火上。

二者，大抵是瞧不起明怡的出，沒太當回事，三來也是試探裴家對明怡的態度。

裴越將手中折子往案上一丟，招來那位喚作平康的屬，

“你去都督府，將蕭侯請過來，就說我要見他。”

平康應聲而出，出午門來到對面的署區，往左進了都督府大門，軍中幾位要員每日有半日在此地當值，太祖皇帝靠武將打來的天下，最先分衙門時，都督府的衙門占地最大，五軍都督府分五間衙署，遠山侯蕭鎮所掌的三千營隸屬前都督府，平康進去時，蕭鎮正與幾位屬核賬，三間堂屋打通，門庭極為開闊，比閣還要氣派。

蕭鎮瞧見平康進來，笑融融打招呼，“平大人跟隨閣老們日理萬機，怎麼有空來我前軍都督府衙門。”

蕭鎮生得五大三，材魁梧，笑起來很有幾分獷之氣，上說得客氣，人卻大馬金刀往太師椅里坐著，沒有挪半分，只招手示意平康落座。

平康沒，攏著袖朝他施了一禮，“蕭侯爺，裴大人要見您，煩請您跟隨下去一趟閣。”

蕭鎮想起自己遞了各衛所屯田賬目折子去了閣，這個時候裴越要與他議事，好似也很尋常，“好，只是本侯眼下還有些賬目未核對明白，不如待我捋清楚了，明日一道送去閣給裴大人，如何”

平康眼不笑氣不道，“裴大人現在就要見您。”

蕭鎮：“……”

皮搭幾下，拂了一把額，無奈起，“。”

朝中各個衙門均要尋戶部討銀子，戶部堂那便是大爺中的大爺，得罪不起。

頃蕭鎮陪同平康進了午門，拐進右邊文昭殿的後堂，徑直踏裴越的值房，一進去，偌大的值房連個旁人都沒有，只裴越一緋袍端坐案後，手里不知在忙活什麼，聽到腳步聲，頭也未抬。

平康將門掩好，抬手將伺候在外面的小使均使開。

蕭鎮大步進去，朗朗一笑，“裴大人，可是哪個折子被駁回了”

他語氣極為熱絡，好似與裴越極好。

可惜裴越沒搭理他，看完戶部送來的幾份文書，按好私印，這才抬眸看蕭鎮。

蕭鎮被他晾了一會兒，心里頭極為不自在，不準他的意思，只能往他對面的圈椅落座，試探道，“裴大人，有何事尋我，不如直截了當告知”

裴越將手中文書擱一邊，沖他徐徐一笑，“蕭侯很缺銀子”

蕭鎮心頭頓時犯了個嘀咕，

糟糕，是為昨日馬球賽一事而來。

蕭鎮立即嘆道，“東亭哪，昨日之事是小莽撞了，我已讓大兒媳婦登門賠罪，也送了禮，還東亭原諒則個，這樁事就這麼算……

“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

值房氣氛陷短暫的凝滯。

蕭鎮對上裴越冷淡的視線，臉倏忽一變，心頭騰的就竄起一簇怒火，卻又敢怒不敢言，“東亭啊，裴家被譽為天下第一高門，你們缺什麼唯獨不缺銀子，難道還在意這一萬兩彩頭你家新婦剛到京城，做個人又怎麼了嘛。”

“愿賭服輸，”裴越語氣依舊平淡，抬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沒有半點待客的意思，“蕭侯不約束好兒，縱肆意逞兇，就該承擔後果。”

蕭鎮見他態度如此強，拉下臉，“東亭，為什麼這麼做，你心知肚明，仰……

見裴越眼風忽然犀利地掃過來，蕭鎮頓時噤了聲，自己兒纏上人家，做父親的也覺得丟臉，一時怒加，重重哎了一聲，“東亭，不是我不愿意兌現承諾，實在是蕭家賬面上沒有這麼多銀子。”

裴越擒著茶盞輕輕抿了一口，不不慢道，“蕭侯莫不是說笑吧，裴某雖與蕭侯不算有，可陛下給蕭侯府的賞賜都是經過我手的，要我替你算本賬”

蕭鎮知道裴越門兒清，也不再打馬虎眼，往都察院的方向指了指，“東亭，看在同朝為的份上，這樁事你就給我抹過去算了。”

裴越一臉清風愜意，“這樣，裴某也退一步，現銀有多給多，余下的拿你們侯府在京城的鋪面來抵。”

蕭鎮沒料到裴越一點面子都不給，臉徹底黑下，盯著他不吱聲了。

裴越繼續喝茶，不把他的怒火當一回事。

兩相對峙，蕭鎮先敗下陣來，

咬牙關道，“裴大人，恒王殿下眼下稱得上是如日中天，你當真要得罪于我”

蕭瑕為何這般囂張，就是因其長姐嫁給了恒王為王妃，而皇帝膝下十幾個孩子，要屬恒王德才兼備，朝野擁蹙最多，也最得皇帝寵，是朝臣眼中太子的不二人選。

蕭鎮作為恒王岳父，是其在軍中最大的倚仗。

“皇長子懷王庸碌無能，中宮嫡子寧王獲罪正被圈，滿朝文武皆知恒王殿下遲早被立為太子，東亭當真不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裴越聞言，忽然自角綻開一笑，這抹笑瀲滟得晃眼，“蕭侯這是替恒王殿下收攬裴某”

蕭鎮對上這抹暗含深意的笑，登時打了個激靈，皇帝最忌諱閣輔臣參與黨爭。

“不是，我的意思是……”

裴越不耐打斷他，“一萬兩銀票，抑或等價鋪面，不然，”裴越冷漠看著他，信手一拂，案旁一大摞與前軍都督府有關的折子被鋪開，“侯爺別在朝中混了。”

“你……”

蕭鎮氣得氣竄，若得罪這位財神爺，他往後在署區當真步履維艱，生生咽下這口戾氣，僵著臉道，“今夜，最遲今夜，送到府上。”

傍晚時分，明怡收到了蕭家送來的四千兩銀票并一個鋪面的契書。

依照馬球場慣例，東家兩，明怡數出兩千銀票給青禾，

“送去給梁三公子。”

青禾一面接過，一面捧著那契書瞧，“姑娘，這間鋪面在前朝市，毗鄰正門，位置極好啊。”

明怡微挑眉峰，“這倒是個意外之喜。”

有了這間鋪面做據點，往後出皇宮也容易。

這一日裴越夤夜方歸，回到長春堂，東次間只剩下一盞微弱的琉璃燈，沐浴更進了室，發覺明怡靠在床頭看話本子，

“還沒睡”裴越一面褪去外衫掛在一旁的屏風，一面往榻間來。

明怡將話本子一收，丟去里側，沖他一笑，“今日回府時，帶著青禾去逛了逛書鋪，還是京城話本子多，看得津津有味，”

言及此，道，“對了，蕭家的事，有勞家主出面斡旋，那鋪面位置極好。”

裴越坐在榻旁退了鞋，轉瞧，“往後就當是你的嫁妝鋪子，回頭我調些人手給你，便當你陪房了。”

明怡孤零零上京，有了這份產業，也算是有了些許底氣。

明怡笑道，“還是家主思慮周全。”

眼看他吹了燈，便往里面讓了讓。

原是要像往常那般睡在最里側，思及昨夜之事，明怡改了主意，萬一睡得太靠邊又勞他來掖被褥不慎再傷他如何是好

為了杜絕這等事發生，明怡這回睡得往中間了些。

裴越這廂放下簾帳，轉挪上塌，將一掀被褥，借著廊外微弱的瞧清明怡幾乎睡到了正中，呼吸一瞬便斂住，今日又是進宮探，又是主挪過來睡，他再避嫌，委實有失君子之風，不能總讓人家姑娘家主，于是裴越也往里去了些。

躺下時，子幾乎挨到一，清冽氣息與上那冷香融，一時辨不出誰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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