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年頭頂落下幾個水滴。

“這個是，是玉凈瓶里的仙水，你以後會好的。”

年努力地睜開眼，只看見一個模糊的白影，認真的從瓶子中甩出水滴來，雨均沾地分給墻角所有乞丐。

了多日，年頭昏眼花，早已看不清面前之人的面孔，只看得見眉心一點朱紅。

逆著，一襲白，像是慈神明，仿若觀音降世。

年愣住了，他想，怪不得潁州崇尚游神，或許這世間真的有神。

他抖著手去抓的擺，指尖到的剎那，他便被人一腳踢開。

焦急的聲音響起：“齊哥哥！你怎麼踢人！”

“這臟乞丐他意圖不軌！”

“他是了才會這樣的！”蹲下，又遞過來一個饅頭塞進年手里：“這是最後一個了，我也沒有了。”

拍了拍手：“吃飽肚子，別再流浪當乞丐了。”

被人拽走，年看著的背影忽地滾下兩行熱淚，口中喃喃道：“父親母親，真有神明憐惜我……”

他想府里馬夫是如何勒死了自己的兒子，又流著淚劃花兒子的臉。

“爺，快走吧，兵追過來就跑不了了……”

他想起父母最後看他的神：“玨兒，把這一切都忘了，別想著尋仇，再也別回京城，走的越遠越好，安穩度日，終百年。”

年流著淚，父親負手而立，亦是流著淚斥責他：“快走！”

他以前不相信這世間有神明，現在他信了，他是舉全家之力才勉強活下來的孩子，若無神明顧惜，他怎會一路安然的從京城走到潁州。

現在他也親眼見過神明了。

年沉寂已久的雙眼漸漸亮了起來，看著漸漸走遠的白背影，年狠咬了一口饅頭，隨後抓住邊的人問：“那人是誰！”

“我哪知道啊……誰家的傻千金，拿咱們當玩呢……”

年不死心，晃著走了兩步，拽住參加游神的人：“扮觀音的是誰，那個孩……”

那人甩開年的臟手：“那是秦王府的四小姐。”

這幾個字扎在年心里。

連逢世，百姓青黃不接，年討不來水米，便同惡狗搶食，老鼠、樹皮，他都吃過。

他出武將世家，自飽讀兵書，深知災年會有流民作，屆時府會募兵，他這樣沒有份的人也可以投軍。

十五歲那年的年末，年了潁州的無名兵卒。

次年阜南有流民作，年隨軍出發，驍勇善戰，得了千戶賞識，又知他識字、懂兵法，更是看重。

十八歲那年，潁州軍隊命支援邊境榮城，年著破盔爛甲勇殺敵，助千戶取了敵軍首級。

東盧大勝北廖軍隊。

而後秦王府廣招門客，年被千戶介紹給秦王。

這一年，他十九歲。

年穿著不合的服站在秦王府書房游廊下等候召見。

秦王府的四小姐因花會時病著沒去，病好了之後想在府里扮觀音，秦王不依，四小姐氣沖沖地穿著白從書房里跑了出來。

路過年時，年看著如玉的面龐和眉心那一點朱紅，心中仿若有驚雷滾過，可他依舊面如平湖，不曾表出來。

“大人，請進。”

他隨千戶一起被引薦進了書房。

年輕的宣文帝……當時還是秦王，用狐疑的眼掃視著他。

“這便是下之前提到過的那位將士。”

“哦。”秦王聲音懶散：“什麼名字，多大了？”

“蕭玦，他蕭玦。”

“哪一個玦字？”

將領踹了年一腳，年雙膝跪地，額頭輕石板，清朗的聲音傳來：“殘缺之玉，是為玦，今年二十一了。”

秦王挑眉：“你識字，還懂兵法？”

千戶替他答話：“是，他爹是教書匠，所以他識字。”

“本王在問他。”

年上又挨了一腳，父親的影浮現腦海。

“玨兒，握劍要穩……”

“玨兒，《李衛公問對》你看完了嗎……”

“玨兒，要敬母親……”

“回話啊，王爺問你話呢。”

蕭玦低頭：“父親在世時家中有書，小的時常翻閱。”

秦王表越發懷疑。

“你上前來，本王考考你。”

秦王問了幾個兵法問題，蕭玦對答如流，秦王看他的眼神漸漸滿意，最後又問：“北廖投降效忠之郡的員，該如何置？”

蕭玦垂眸：“不計過往，職位不變，朝中派使者前往監督，局勢自然安穩。”

“若我朝以大軍境示威，又當如何？”

“一來，已歸順之地不必示威。二來以重兵相迎，恐引疑懼，為患不測。”

秦王有些驚訝：“你不僅懂兵法，還懂謀略？”

蕭玦不語。

秦王擺擺手讓帶他來的千戶出去：“你去領賞吧。”

適逢京中晉王與慶王太子之爭愈演愈烈，秦王無力去爭，卻又怕鯤鵬相搏，浪傾蚍蜉，故而求賢若，凡是引薦之人得了用，都有賞錢。

這千戶帶蕭玦來也只是運氣，沒想到竟真領到了賞錢。

待到屋只有秦王與蕭玦二人。

秦王發問：“你家在何？”

蕭玦想起從前京中的大宅子，花園樹下的秋千，他時常在那里玩耍。

可他開口回答時卻說：“家在潁州近郊，已被流民滅了村。”

秦王又問：“那你父母現在何？”

蕭玦想起在練兵場父親如何嚴厲地對待他，而後母親看見他上的傷痕時，又心疼的落淚。

過往的經歷像是一陣颶風刮過，在他心里留下殘害遍地。

若是四年前有人這樣問他，他一定會忍不住哭出來。

可而今的蕭玦面如平湖。

“死了。”他抬頭看著秦王的眼睛，語氣堅定：“十五歲那年鬧荒，都死了。”

秦王眼中先是狐疑，而後坦然：“本王不問出，你只要盡力效忠于本王，日後定比百戶千戶還威風些。”

蕭玦朗聲：“草民誓死效忠王爺。”

他走出秦王書房，外面微風和煦正好。

十三歲的音音因為被父親斥責而流著淚，在邊安的，是史齊。

蕭玦定定地看著，他想，自己走了四年才見一面，現在也只能遠遠觀著。

可他邊的年卻能那樣親昵的為拭淚。

自己又要用多久才能走到邊呢？

音音的姑母自廊下走來，側對著丫鬟，口中不停：“史齊那孩子眼見著心眼子多，怎麼是音音應付得了的……”

行至書房前，停下指了指院中站著的那個高挑年：“這是誰？”

平看著他短了一截的袖，年不曾因為這不合適的衫自卑，負手而立，十九歲的面孔褪去稚，展現出的是與之不相符的。

平幾乎一眼就斷定，此子可堪大用。

下人回稟：“這是軍營千戶介紹給王爺的門客。”

順著年的眼神看了過去，笑了笑，心下了然，走了過去。

“你可聽聞前朝太平近百年，臨近滅國之時曾有羽林虎賁焚了征西將軍宅邸，毆打其子之事？”

蕭玦循聲去，見來人著華貴，便抱拳躬行禮：“見過貴人。”

平笑了笑，繼續追問：“你既然是王爺的門客，總該知道這件事吧。”

蕭玦頷首：“當時天下太平，武人升遷無，征西將軍之子又上奏說將職以清濁為別，不使武位在清品。”

平對這個回答很滿意，臉上笑容更甚，上下打量著他：“王爺還真得了個有才之士。”

平順著蕭玦的眼神看過去：“那男孩出清河史家，可謂是名門族，其父或可為相，你現在與他可謂是有著天壤之別，只是……”

頓了頓：“世，造英雄啊。”

平張開雙手，面帶微笑：“你說，這世道夠不夠，這麼個世，會造出個什麼樣的英雄？”

而什麼樣的人，才配得上這個英雄？

平知道年聰慧，聽得懂自己的意思。

轉進了書房，而後再見，年已將軍，人亦在旁。

當年的問題有了答案，三年，蕭玦又走了三年，才走到音音邊，前後七年，他從癱在路邊等死的流民了獨鎮一方的將軍。

他這時才配站在音音的邊。

蕭玦收回思緒，音音還在他邊追問著：“你什麼時候見過的啊蕭玦，我怎麼不記得你。”

蕭玦了的臉頰：“夢里見過，我時常夢見公主。”

音音紅了臉：“這話一聽就是哄人的。”

蕭玦沒哄，他確實夢見過，軍營中苦熬度日的每一個有音音的夢里，他都不舍得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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