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迎著視線，匪夷所思地蹙眉，“干甚麼？”

商音懷疑道：“你別不是想趁我卸妝，去霸占我的床吧？”

青年聞言翻起一個白眼，徑自繞過，落下兩個輕蔑的字：

“稚。”

哼。

商音沖他的后背皺皺鼻子，在心頭腹誹了一句“裝模作樣”，也自顧爬上床榻。

衾間鋪滿了大把的棗、花生、桂圓與核桃，都是撒賬用的。

實在無所適從，索稀里糊涂地撥至角落，自己掀開大紅錦被，倦意委頓地躺下。

燭火未滅，帳幔中浮起淡淡的百合香，目即是鴛鴦龍，雙對的繡紋。

鴻德帝重視這次婚典，給重華府置辦的東西一應都是最好的。

甫一挨到松厚實的褥子，商音整個人好似褪去重甲，沒來由的一陣輕松。

唉……

鼻間有輕輕的嘆息。

實在是太累了。

商音從禮法森嚴的儀式里摘出神魂，此時方才如夢初醒，近乎連自己也難以相信。

嫁人了。

就這麼嫁了。

年時設想過的大婚場面，幻想過的俊俏郎君一朝破滅。

什麼安床、醮戒、迎親……只要回憶起這連日來的種種，簡直比噩夢還人醍醐灌頂。

真是怎麼也沒想到，的駙馬居然會是隋策。

是那個隋策。

最不喜歡的，隋策。

別的公主出降是舉國同慶。

自己出降是滿心悲鳴。

現在怎麼辦？

公主的婚事不能兒戲，木已舟，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商音發愁地朝屏風去一眼。

倭金描花鳥的圍屏后鋪著大紅錦被，隋策就安歇在上頭，隔了一層紗絹瞧不真切，但對方顯然不糾結，半晌未發出一點靜，想是已經睡著。

商音有點羨慕地側眸。

他倒是心大，倒頭就能眠。

“當男人真好。”

嘟噥。

*

秋日寒夜漸長，天久久未亮，待得卯時初刻，簾外才出些微晨。

商音酣眠正，冷不防到自己側的褥墊上沉了一沉。

朦朧中睜開眼，就看見隋策拉開錦被，鬼鬼祟祟躺進來。

這場面可了不得！

“救駕”兩個字險些口而出。

公主大吃了一驚，支而起，指著他的鼻尖人贓并獲：“好啊，還說你沒那個心思，原來是打算趁我睡著渾水魚！放肆，你好大的膽子，簡直膽包天！”

隋策劈頭蓋臉讓扣了一頂黑帽子，差點沒擼直舌頭，“誰、誰膽包天了？”

“就你這德，送我也不要！”

怕商音再爭執，他一把揮開的指頭，低嗓子，“宮里派來的嬤嬤尚未離開，一會兒是要過來請安的，咱們倆昨晚吵那樣，今天你不把戲做一做，是想等著回宮向你父皇如實回稟嗎？”

商音把他的話聽了進去，先前亮出來的爪牙說收就收，神反倒有些懵，怔怔點頭：“哦、哦……”

“那你快蓋好。對了，上的灰塵給拍一拍。”

說完甚是慌張地幫他把被子掩實，接著去扯自己的頭發，滿口問：“有沒有瞧著凌點兒？”

好一通忙碌，剛躺回去，又覺哪里不妥，手推了兩把。

“不對，不對，應該是你睡里側。”

隋策見作勢要往外爬，只覺麻煩，“就這麼著吧。你是君，我是臣，尊卑有別，你睡里頭也說得通。”

“是這樣嗎？”

公主說到底是帝王脈，哪怕下嫁給皇帝的臣子，在家中亦是尊大佛，不依照民間的習俗好像是不奇怪。

商音聽著有點兒道理，若有所思地斟酌其中規制。

隋策瞥一眼，懶得再作計較，正闔上眼皮準備補會兒眠，倏爾一個念頭閃過，猛地又睜開。

“壞了！”

他掀被直地驚坐起，惹得旁邊的商音煩不勝煩，“你又怎麼了？”

這次隋策卻一語不發，連解釋都省了，只從床頭的袍出一把銀紋雕花的匕首。刀刃出鞘時反的得不得不挪開視線。

僅在電雷鳴之間，他已割破手指，往褥子上抹了兩點。

殷紅剎那暈染斑駁的腥漬，商音看得真切，怔忡地開口：“你……”

恰在此刻，青年耳廓微，警惕地側著俊臉，儼然聽到有數人的腳步聲進院落，走上回廊，直沖著這邊方向而來。

他迅速打斷商音的話，拉起被子，“改日我再同你解釋。”

商音：“不是啊……”

言未止，人卻給對方蒙頭罩了個正著，好像還嫌事兒媽。

“不是什麼啊，你家嬤嬤都上廊子了，別的話等會兒再說。”

他倆談都是低了聲兒用的氣音，本就格外費嗓子，尤其棉被罩頭，更悶得不過氣。

“不是啊。”商音好容易探出腦袋，重復道，“出嫁前宮中嬤嬤曾與我代過房細節，說咱們宇文家的姑娘質特別，大多不會落紅，還我屆時莫要驚慌來著。”

隋策：“……”

青年的表于半瞬景里富多彩，他皺眉盯一眼下的被褥，咬著牙：“你怎麼不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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