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臻抬眸：「你信嗎？」

汪順然背脊一涼，抬手抹了把冷汗。

這一點他自然能想到，倘若當真是意外，在這個檔口似乎太過巧合了些，可若說不是意外，背後謀劃之人可謂是滴水不。

汪順然遲疑道：「太傅與司寇兩家亦在暗中調查，這次恐怕不是崔王兩家的手筆。」

傅臻屈指扣在榻沿，思忖良久，「事沒那麼簡單，派人暗中查清楚，莫要寒了老臣的心。」

汪順然忙躬應了個是，心下慨，他平日裡雖瘋，但在有些事上從不含糊。

傅臻沉思片刻，寒聲問：「沈烺呢？」

汪順然默了默，小心翼翼回道：「沈將軍……近日不大好，大理寺審訊那幾日，沈將軍的份進不去，在大理寺衙門外不眠不休，站了整整三日，就為等個結果。」

沈烺為傅臻一手扶植，跟著他出生死這麼多年，立下汗馬功勞，如今卻被一個姑娘垮了脊樑，傅臻怎會不怒。

眼見著他下頜繃，面極沉，汪順然只能著頭皮繼續往下說：「沈將軍什麼都好，就是一筋認死理！這兩日在沈姑娘靈前，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就這麼看著，整個人了層皮，憔悴了不。」

傅臻冷哂一聲，眸中戾氣攝人：「朕將他提拔上來，不是讓他失魂落魄，為個人醉生夢死！不想活是吧？傳朕的口諭，沈烺公私不分，玩忽職守，杖責一百軍！打完即刻去守江州，讓他吹吹冷風，醒醒腦子！」

汪順然眼皮子直跳：「一百下去，人怕是都……」

傅臻道：「南信王不是想京瞧瞧朕的病麼？讓沈烺去江州擋著，此去難免一戰，打死了就當朕全他，跟他的心上人雙宿雙飛去。」

汪順然戰戰兢兢地應著，生怕他氣得頭疾發作，洗玉照宮，忙顛顛地退出大殿，招手喚來下面的宮人，「去蘭因殿喚姜人，快！」

第16章 第 16 章 今晚去湯泉宮，伺候朕沐……

汪順然也心疼姜阮，可若不趁傅臻清醒之時趕喚人過來，等到他失控的時候就晚了，那姑娘恐怕又要遭罪。

才吩咐下去，那頭宮門外闊步走進一人。一絳紫對襟大領錦袍，頭頂梁冠高聳，面目嚴肅，周氣場凜然。

汪順然了汗，趕忙移步相迎。

「請太傅安。」

崔慎邁大殿，一個多餘的目也沒留給他。

大晉門閥之首的清河崔氏，自古以來能臣名將迭出，配太廟，鼎盛時期幾與傅家共分天下。

崔慎的這氣場，既是崔氏門閥祖祖輩輩的潤，亦是位列三公之首、當朝國舅的面。

對汪順然這樣唯唯諾諾的宦臣，多瞧一眼都覺得有失份。

了殿，崔慎一眼便瞧見坐臥於黃花梨木龍紋四足榻上的男人。

一玄青禪，面冷白，紅似，舉手投足之間都給人強烈的迫，尤其眸中嵌一雙漆黑鷙的瞳孔，看過一眼便覺寒意浸骨髓，任誰也做不到不聲。

崔慎這一生從未向任何人折腰，連先帝都特許其不必行禮，可傅臻即位的第一日，卻旁敲側擊地提醒他「君為臣綱」的道理。

他心中雖不平，卻礙於一句「帝王命格」，且顧念傅臻的母親崔姀到底出自崔氏，崔慎仍舊盡心輔佐，維持著表面的風平浪靜。

崔慎抑滿腔怒火進殿，躬參拜：「陛下。」

傅臻早知他今日會來，撐著憑幾，信手虛虛一抬，扯出個笑來：「舅舅免禮。」

甥舅之間向來沒那麼多寒暄，往往直奔主題。

「陛下如今正是氣方剛的年紀，寵幸一個子本也無傷大雅，只是眼下劇毒未解，龍抱恙，陛下還需掌握分寸才是。」

太后挑選人宮侍藥一事早已在民間傳開，雖引起不世家大族的不滿，可此舉若能解毒，崔慎也沒什麼異議。

畢竟崔家在大晉的地位無人能夠撼，那些所謂的高門巨室，在崔氏面前也只是小門小戶，不怕他們撲騰。

可偏偏傅臻不顧龍，不肯服藥，如今還無視里虛空，夜夜靡至此，簡直荒唐至極！

傅臻手掌隨意垂在膝前，斂下眼瞼低笑：「從前，舅舅可不是這麼說的。」

立崔氏為太子妃，早日為大晉江山開枝散葉，這些話聽得他耳朵都起了繭。

崔慎位極人臣，上擔著崔氏榮華百年的重擔，考慮任何事都將崔氏一族榮辱置於首位。

旁人或許還會顧念傅臻殘暴，不忍嫡宮為妃，可崔慎不會。

換句話說，即便龍椅上換了人坐，崔慎也一定會將崔氏嫡送上後位，而大晉的皇帝，永遠只能從崔氏的肚子裡出來。

帝後的位置，只能屬於崔家，任何人都染指不得。

可眼下形不同，一向不近的皇帝竟然寵幸了一名子，以垂死之軀夜夜歡，他那好妹妹竟還歡歡喜喜地將其封為人，簡直愚蠢至極。

崔慎不能容許崔氏一族有任何行差踏錯之舉。

傅臻雖病危，崔慎卻不會置之不理，一來有這層緣在，二來傅臻的確是一位英明果決、不可多得的帝王。

大晉歷來的君主向來以仁德治天下，重文輕武，祖上為躲避西北蠻族，將國都一遷再遷，竟遷到了這弱水三千的江南之地，以至蠻族政權一再崛起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