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的生活遠比許初所想的還要平靜。

跪在團上，晨起念經，午時勞作，晚時抄經，那些曾困擾束縛的繁心緒逐漸淡化。

靜寧師姐告訴，庵外有一個男人站著，趕也不走，他說他葉潯。

一天兩天三天……

靜寧師姐說，那個男人悄悄的走了，沒留下一句話。

心沒有波瀾。

陸瑾州也曾上山過一次，他站在殿外，跪在殿里，背對著他，他們之間隔著十米的距離，卻像橫亙深，無法邁過。

一貫清冷矜貴的陸家大，發凌，眼尾泛紅，墨眸盯著的背影，“，跟我回家。”

敲著木魚，著佛珠，不曾回頭一眼。

“當年的事，為什麼不說？不是你做的，為什麼認下？”

他在回頭，開口，反駁。

這樣，代表還在意。

當年否定了無數次，是他不信，武斷的給判了刑。

該委屈的。

可是，沒有。

沉悶的敲擊聲不曾中斷一分。

，已經不在意了。

陸瑾州的眼底逐漸漫上絕，聲音沙啞，“，回頭看我。”

一旁的師太忍不住出聲道：“施主，請回吧，忘塵已皈依佛門，舍一方清凈吧。”

他的影晃了晃，如同瀕臨窒息，心臟被捅了一刀，漫出的痛意涌嚨，一口猩甜卡在深。

半響，他閉了閉眼，“好，我明白了。”

當初是他親手將送上寺廟，讓跪在佛祖下洗罪孽。

現在是自愿皈依佛門，斷了他所有念想，只留無盡悔意。

這是他的報應。

罪不可赦。

他步伐不穩的下山，影慢慢遠去。

直至殿門合上，終于支撐不住，手中的佛珠斷，丟了一地。

“啪嗒啪嗒。”

清脆的落珠聲伴隨著一聲沉悶的跌倒聲。

師太大吃一驚：“忘塵！”

咳出了一大口，胃部痙攣，疼得氣，眼睛卻被淚水糊住，恍惚中，好像看見了年的自己，跌跌撞撞的走向陸瑾州。

“下輩子，別再見了……陸瑾州……”

……

三年后。

溪椋庵。

氣氛肅穆，人人臉上帶著悲傷。

許初端起熬好的中藥，朝著廂房走去。

推門而，空氣中飄著濃厚的藥味，伴著低低的咳嗽聲。

“師父，藥熬好了，您快喝吧。”

慧心住持擺擺手，讓把藥放下，握著的手，緩緩道：“我知我自己的況，這些藥不必浪費了，省著點。”

許初的眼眶一紅，“您說什麼傻話，您會好起來的。”

慧心看著，眼睛蒙了一層霧氣，已經看不清人了，眉眼間著濃濃死氣。

“忘塵啊，你來庵里多久了？”

“三年。”

“真快啊……眨眼便是三年。”

三年前本該發病而死。

是慧心住持救了。

住持通針灸和中醫，每日上山采藥熬藥，一碗藥一碗藥吊著命續回來的。

重新活了一次，最恩的人便是住持，這三年住持不僅救了的命，還對多有照顧，將所學的本事全部傳給。

可惜，住持的越來越差，直到現在，連起都困難。

師太們想把住持送去醫院，但住持不肯，也不接醫生上山治療，只說自己的命數到了。

“師父，求您去看看醫生吧，我學不好您的本事，沒辦法救您。”

這一年想盡各種辦法，熬壞了一個又一個藥罐，都沒能讓住持的況好轉。

慧心住持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這都是命，不必強求，人啊，總要承擔因果，這是我欠下的因，死亡是我的果。”

“您救了那麼多人，若說因果也該是善報。”

慧心卻沒有過多解釋，揮手讓將藥撤下去，并堅持起繼續打坐。

若是仔細聽，便會發現，慧心念著懺悔的經文。

當天夜里，許初被師姐搖晃醒來。

“快！住持不行了！”

顧不得穿上僧服，急急忙忙的趕去廂房，這會兒廂房被圍堵得水泄不通。

師姐師太們眼含淚水，瞧見來了，便自讓開，“忘塵，住持要見你，快去吧。”

踉踉蹌蹌往前跑，一頭黑發沒了束縛隨著奔跑晃，直至奔到床前，握住主持的手。

“師父，我來了，我在這里。”

慧心吃力的抬起頭，氣若游，“忘塵啊，等我走了，你便下山吧，你終究不屬于溪椋庵。”

“不，我不走，我會一輩子留在這里，哪里也不去！”

慧心緩緩出手，在額頭點了點，“兩年前我讓你帶發修行，便是知道，你終究無法放下塵世，你啊，凡心未斷，回去吧，再走一遭，是去是留，再做決定。”

的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不斷搖頭，“我不走！師父，別趕我走！”

慧心的手慢慢放下來，聲音也越來越輕，眼睛卻睜著，似有愧疚，終究說出口了：“那個孩子……”

“還活著啊……”

許初狠狠一怔，難以置信的看著住持，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慧心張開，吐出一大口，吃力的揮揮手，指著外面，“去找吧……”

“去哪里？”

“去……”

話音未落，氣息已斷。

“師父？師父！！！”

瘋了一般哭喊著，卻沒能讓師父重新睜開眼。

慧心住持死了。

候在一旁的師太難掩悲傷，去敲喪鐘。

許初神恍惚，無法接這個沖擊。

救過收留的師父去世了，還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三年前，昏迷過去被師父救回來后，得知自己懷了孕。

算算時間，那孩子只能是陸瑾州的。

那夜被按在醫院的床上，承他給予的暴，留下了因果。

本想打掉，這個孩子不該存在，還會污了溪椋庵的名聲。

可師父不讓，說這孩子是在佛像前發現，承了福澤，加上的太差，墮胎容易一尸兩命。

原本對世界沒有眷，卻因這個孩子，慢慢生出活下去的意志。

一天一天過去，就這麼在山上開始養胎，為此師父不再給剃發。

直至生產那天，難產，是師父給親自接生。

疼死過去，醒來后，師父說，是個死嬰，擔心承不住，便早早的埋在后山。

沒見過那個孩子一眼，花了很長時間才走出痛苦。

現在師父臨死前告訴……

那個孩子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