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汝舟幾乎是失魂落魄地下了城樓。

從未想過和衛予卿相遇的場景竟然是這樣的。

大雪落在的肩頭，寒意從領滲，翁汝舟后知后覺，發覺自己忘記帶上自己的斗篷。

輕輕抬手，拂開肩上的雪絮，指尖著一無力。

衛予卿想必很恨吧。

畢竟他待自己千般好，可是自己卻那樣對他。

斂下思緒，翁汝舟疲倦地趕回云府，褪下袍，靠在人榻上小憩。

今日來回奔波，力匱乏，如今一沾枕上，神思便混沌起來。

翁汝舟迷迷糊糊地蜷起子，夢境來襲，恍然之間好像又回到了當初的金鑾殿。

威深重，手指抖，覺到兩道冰冷的視線朝來。

“云錦斕。”

座上男人冷冷開口，嗓音低沉。

他萬人之上，往往金口一開，就能決定一個家族的命數。

“朕給你一次機會。”

“云家全族的命，和衛予卿的命，你選一個。

*****

衛予卿前往蜀中時，劉蔚特意點了翁汝舟前去護送。

馬車轆轆碾過崎嶇的山道，青山田野，老牛阡陌，都自簾外一閃而過。

翁汝舟閉著眼，也不說話。

車廂一片寂靜，就連往日子懶散的衛予卿都沉默著垂頭，盯著掌心的玉佩發呆。

自從衛父戰死，衛予卿便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衛府終日閉門不見客，翁汝舟曾經嘗試找他，衛予卿卻將拒之門外。

如今他們二人在劉蔚的命令下見了面，卻各自沉默，各有心事。

車燃著香薰，淡雅的香氣在狹隘的空間里彌漫，衛予卿握玉佩，微微閉眼，竟是察覺到腦海一不自然的昏沉。

他眉心蹙，抬起手著太，翁汝舟注意到他的作，突然睜開眼睛看向他，試圖開口轉移他的注意力:

“聽聞你昨日遭了風寒。”

衛予卿額的手一頓。

他指尖微松，也沒讓翁汝舟冷場，輕“嗯”了聲。

接著垂著長睫，不再說話。

翁汝舟靜靜地著他。

車碾過路邊的石頭，馬車一晃，連帶著簾子也揚起一角，淅淅瀝瀝的小雨從簾外潑進，弄了衛予卿的袖。

他恍似不知，雨水順著車窗滴落，浸了他的袍，暈開痕，凄風苦雨之下，連帶著他那清正的眉目都染上了幾分低落與晦暗。

耳邊的風聲忽然停了，衛予卿微微抬眉，余瞥見一只手關上了車窗，袖中暗香頓時襲來，帶著主人上特有的幽幽香。

“世子。”

那一雙瀲滟春眸掠來，翁汝舟和他靜靜對，低低開口，“你可是頭疼不適？我給你額可好？”

看著良久，衛予卿才慢慢應了聲。

平南王一死，衛予卿的話也變了。

翁汝舟心中猝然生起一的心疼，不知名的緒快速蔓延著，極力遏制住，緩緩低頭，盡量平復緒，聲道:“世子躺在下的膝頭上吧。”

衛予卿形微僵。

他瞥一眼，“木頭開竅了？”

翁汝舟被說得一愣，他卻沒有解釋，閉目將頭枕在的膝上。

車香薰緩緩燃著，翁汝舟的神智也慢慢昏沉起來，微咬舌尖，腥苦味彌漫的同時，強烈的刺痛讓猛地回神，神智復又清明起來。

垂下眼簾，抬手摁上衛予卿的太，輕輕著。

衛予卿骨相極好，深眉俊目，五如良玉雕琢一般，眉眼清雋卻不失俊朗，是京城榜前的貴公子，無數兒家的夢中君。

只是——

以后再也見不到了。

翁汝舟慢慢闔上眼，掩去眸間復雜神。

衛予卿的呼吸漸漸平復，似乎已經沉沉睡了過去，車壁忽然傳來兩聲“叩叩”輕響，混雜在雷鳴風雨聲中，幾乎聽不見。

翁汝舟掀起眼簾，抬手磕上車壁，兩聲回應。

的手指托上衛予卿的頭，將他小心翼翼地挪到榻上，慢慢起。

是時候該結束了。

酸在心尖逐漸彌漫開，翁汝舟微微蹙眉，察覺自己的呼吸都是發著的。

同行的小吏急不可耐，眼看著山崖就在前方，車里的人還沒出來，他急得頭上都要冒火了，忙道:“大人，快下車！”

翁汝舟掀開簾子，探出的那一刻手腕忽然被扣住。

嚇了一跳，猛地回，竟是對上了衛予卿睜開的眼睛。

細雨撲上臉頰，翁汝舟覺到前所未有的冰冷，此刻就像是墜了深不可測的深淵之中，呆呆的連手都忘記甩掉。

“你要去哪里？”

衛予卿的聲音很輕，就像是夢囈一般。

翁汝舟這個時候才發現他的手是無力的，連眼皮子都險些睜不開，瞳孔聚不了焦，想來神智并不清明。

也是，那香薰藥那麼烈，生病的衛予卿又怎麼抵擋得住。

翁汝舟出一笑，盡量平穩著聲線安他，“我東西掉了，回去找找，很快就回來。”

旋著手腕想掙，衛予卿卻拽得很，他道:“你上有，你怎麼了？”

翁汝舟聞言心中一酸。

是剛才為了抵擋藥，咬舌流出的，沾到了上。

“剛剛吃了楊梅。”

翁汝舟出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乖，我很快回來。”

衛予卿的意識很昏沉，他盡力睜開眼去看翁汝舟，去看的模樣，但眼皮子卻沉重得。

“你要回來。”

只來得及說這四個字，衛予卿的手便無力垂下，馬車還在行駛，駕車的車夫已經慌得不行，忙道:“大人，山崖就在前方了！”

雨滴從臉頰落，翁汝舟的視野一片模糊。

咬牙跳下車轅，泥水濺了一。

踉蹌兩步，翁汝舟被一旁的小吏扶住。

車夫揚臂一甩馬鞭，馬車滾滾向前，激起煙塵，眼看著快到山崖邊緣，他立即轉撲向道路，棄車不顧。

不過幾瞬，車已經碾過了崖邊那條線。

翁汝舟沉默轉頭，背對著馬車緩緩沿著來路走。

雨水打的發，洇了的袍，石青的袍衫漸漸轉為暗青，近似深沉的黑。

轟然一聲。

是木板散裂的聲音。

翁汝舟依舊往前走著，腳步半分未停。

舌尖的很苦。

眨眨眼，溫熱的忽然從眼眶里滾落出來，砸進泥地里。

*

“爺！爺！大事不好了！”

槅扇被下人拍的砰砰直響，翁汝舟從夢中驚醒，忽地睜眼，從人榻上站起走去開門。

門外小廝面如菜，一張臉白的像紙，向翁汝舟的眼睛滿是驚恐，“爺，叛軍攻城了，皇城陷落了！”

什麼！

翁汝舟雙一，險些站不住子，踉蹌兩步撞在圓木桌邊。

“怎麼辦啊爺！現在外面全是人，有兵有民，都一鍋粥了！連王軍都潰逃了，叛軍進城后會不會殺了咱們？”

翁汝舟猛地抬頭，立即冷靜下來，吩咐道:“趁人多眼雜，咱們現在趕走!”

陷害衛予卿，想必他是不會念及舊的，如今攻進城來，必定要尋算賬。

如今只有出逃才有活路！

翁汝舟手推了推呆愣住的小廝，斥道:“還不趕去，吩咐各房各院收拾細金銀，現在就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