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案很快,庭霜早已寫好陳述,相關的文件也一應準備俱全,都放在他的文件袋裡,連同證據一起上。至於後續的法律程序,就全部給律師代勞。
庭霜從公安局出來的時候,灰的天空頂端裂開了一隙,從隙中下來,打在他肩頭。
“啊,放晴了。”他了個懶腰,從口袋裡出方才跟警察討的一煙。
當時警察笑他說,都是犯了事被抓進來的,代案的時候才扛不住力要找煙,你一個報案的,討煙幹嘛?
把人送進牢裡力也大的,他說完,聞了聞煙,繼續講案,一直到最後也沒把煙點燃。
現在,他站在公安局門口,問過路的人借了個火,點燃了那煙,慢慢地完,然後給祝文嘉發了一條消息:答應你的事我沒做到,給你媽請個好律師吧。
消息發出去,他關閉手機,將煙頭按熄,了輛車,先去了一趟珠寶行,再去醫院看他爸。
他本以為今天下午只會有他一個人來探視,沒想到三點差幾分的時候,祝文嘉來了。
兩人隔著十來步遠,相顧無言。偶有醫生或護士從他們中間經過,使他們在彼此視線中消失,然後又突兀地出現。
庭霜率先收回了目,看向另一邊。
祝文嘉在原地站了幾秒,走過來,說:“我打電話問過我媽怎麼回事了。”
庭霜說:“嗯。”
祝文嘉頓了一下,說:“可能要判刑。”
庭霜說:“我知道。”
“你知道?”祝文嘉一拳打在庭霜臉上。
你他媽知道還報案?
下一秒,庭霜回了一拳到祝文嘉臉上:“你不知道?”
你他媽不知道那本就是個該判刑的事?
“幹什麼呢?這裡是醫院。”護士快步走過來,“你們是來探視的還是來打架的?”
“他欠揍。”庭霜說。
“你他媽才欠揍。”祝文嘉捂著臉說。
“要打出去打。”護士說。
“沒事,打完了。”庭霜冷著臉跟祝文嘉確認,“是吧?”
祝文嘉不不願地說:“……嗯。”
各挨一拳以後,好像兩人積在心裡的東西都了點。
護士看了一下時間,說:“可以進去探視了。”
庭霜和祝文嘉都沒。
“這兩天的事,進去以後講不講,講多,先說好了再進去。”庭霜怕說得太刺激到祝敖。
祝文嘉語氣嘲諷:“你還怕我進去跟老頭子告狀嗎?反正他眼睛裡只有你。”
“所以你把他的囑,還有我的獎狀一起扔碎紙機裡了?”庭霜的聲音一點波瀾都沒有。
“如果保險櫃裡有哪怕一個關於我的東西,那我也讓你隨便扔。”祝文嘉想起那個以庭霜生日為碼的保險櫃,那裡面放著庭霜小時候的照片、寫著將名下所有財產全部由庭霜繼承的囑、庭霜高中時獲得的一張足球比賽第二名的獎狀……
好像他爸只有庭霜一個兒子。
其實他知道把囑丟進碎紙機沒有任何好,那是一式多份的囑,律師事務所、銀行保險櫃都有備份,何況他爸現在都已經醒了,本用不到囑。他也知道把庭霜高中的獎狀丟進碎紙機更沒有好,但他就是忍不住。
“我不進去了。”祝文嘉說,“你自己進去吧。”
庭霜沉默了一下,說:“那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不知道。”祝文嘉想了想,說,“不來這裡,不知道還能去哪兒。”
他是真的沒地方可去,在國外混了幾年,乍一回來邊沒一個真朋友,他媽那邊他既見不著人又忙不上忙。
庭霜在病房裡陪了祝敖近一個小時,出來的時候祝文嘉還站在走廊上。
“他怎麼樣?”祝文嘉說。
“他?”庭霜說,“你說誰?”
“你知道我在說誰。”祝文嘉聲音低了點,“爸。”
“清醒的時間長了點,從我進去到走他都沒睡著。”庭霜往外面走,“過兩天應該能轉普通病房了。這兩天的事我都沒跟他說,我跟他說什麼事也沒出,讓他放心。”
祝文嘉跟在庭霜後,不吭聲。
兩人走了一段,又向上次那樣走到了行道樹的兩側,庭霜說:“剛在病房裡,我問爸,為什麼保險櫃裡沒有你的東西。”
祝文嘉默默地走了十幾米,才咧開嗤笑了一聲,說:“因為你牛唄。你像他。我不像他,我就是個只會敗家的廢。”
庭霜也像祝文嘉剛才那樣,默默地走了十幾米,才說:“如果我告訴你,書桌下面的另一側還有一個櫃子,櫃子裡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保險櫃,碼是你生日,你會後悔麼。”
祝文嘉僵在了原地。
啪。
雨後的樹葉上還有積水,一大滴水突然落下來,砸在他臉上,響亮如耳。
“這兩個保險櫃的碼,你媽都不知道。”庭霜余察覺到祝文嘉不了,卻沒有停下腳步等待。
如果你早知道還有一個屬於你的保險櫃,你的選擇會不一樣麼。
庭霜想這麼問,但是他沒有問。他隻背對著祝文嘉說:“去打開看看吧。”
祝文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家的。
他飛奔進書房,找到另一個放著保險櫃的櫃子,打開,像上次庭霜教他的那樣,按照他的生日去轉保險櫃的碼轉盤。
轉把手,碼對了,門開了。
和庭霜那個保險櫃一樣,這個保險櫃裡也有一些文件,幾個信封。祝文嘉打開一個厚信封,發現裡面全是他的照片,而且大概因為他從小拍照就多的緣故,他的照片比庭霜那邊的照片多得多。
他再去看那些文件,發現大多都是他爸以他的名字購置的資產,好像他爸也知道他爛泥扶不上牆,沒人管就得死,留公司給他估計也得賠,不如留點錢讓他去作。
一陣劇烈的後悔襲上來。
他想起昨天,他掛斷庭霜的視頻後,看到保險櫃裡的那些東西,驚覺這個家裡會全心全意為他考慮的只有翁韻宜,唯一不用討好也會無條件對他好的只有翁韻宜。他便給打電話,說:“媽,我哥要我在我爸的保險櫃裡拿個盒子給他,盒子裡裝的好像是爸的印章。盒子旁邊還有我爸的囑,囑上的繼承人只有我哥一個人。”
如果早知道其實事實不是他想的那樣……
一切可以重來嗎?
想到這裡,他立馬拿出手機,給庭霜打電話。
庭霜沒有開機。
此時他正在商場妝專櫃的鏡子前看自己挨了一拳的臉,這麼大一塊淤青,還怎麼回去見人?家裡的老頭兒看了不得心疼死?
“請問,你們這兒有那種能遮瑕的東西嗎?”他跟櫃員指了指自己的臉。
櫃員幫他上了妝,效果還不錯,他說:“就這個吧。”
“還需要什麼別的嗎?”櫃員問。
庭霜想了想,說:“有延緩衰老的產品嗎?給三十多歲的男子用的那種。”
櫃員詢問了一番該男子的狀況,然後推薦了幾種。
庭霜於是刷卡,拎東西,回酒店。
“我回來了。”他就像剛下班回家似的,朝房間裡喊,“猜猜我給你買了什麼?”
正在書桌前辦公的柏昌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上面有兩條今天下午收到的信息。第一條通知他,他的某張卡在某珠寶行有一筆消費,第二條通知他,他的同一張卡在某百貨商店的某品牌專櫃有一筆消費。
“咳,猜不到。”柏昌意想笑。
“一會兒給你看。”庭霜跑過來,迎面坐到柏昌意大上,接吻。他沒有跟柏昌意提起今天發生的任何事,並且,似乎就在他坐在柏昌意大上接吻的時候,他切會到了從前柏昌意令他覺得驚豔而極致的那種不聲是從何而來。
“唔……我買了對戒指……”吻完,庭霜從口袋裡出一個絨盒子,“最樸素的那種。”
柏昌意在收到珠寶行消費信息的時候想過這種可能,但沒料到這麼突然,他以為庭霜會在。
“倒不是那個意思……那個,那個事兒不能這麼草率,對吧……”庭霜組織了一下語言,“就,你看,之後我們得遠距離一段時間,你手上不戴個圈兒吧,我就老怕有人來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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