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

江臨川命人安葬了獵戶一家三口後, 抬頭看了眼莫測的天，袍下手指扣著窺天鏡，指尖泛白。

許久, 他無力的松手, 拾階而上。

“舅舅！”

江錦站在不遠的水榭邊，一邊喊, 一邊朝著江臨川揮手。見江臨川不理他, 還以為隔得太遠, 對方沒聽到, 便抱著一卷書籍小跑過來。

到了近時, 江臨川闔上了房門，想跟舅舅炫耀自己學了什麼的江錦一臉懵。

他想追進去瞧瞧, 到了門口，卻發覺裡頭靜悄悄的，無端惹人心慌，腳步便生了似得定在了原地，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恍然退後一步。

有些不知所措的江錦看到了回廊邊上的梅九，便小心翼翼的挪了過去，低聲線, 怕驚什麼似得詢問：“小九，舅舅他怎麼了, 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

“難道是老祖宗又他相親了？”

江錦一頓猜測, 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忍不住拉了拉梅九的裳。

梅九微微垂首，清碧的眸子閃爍著細碎的彩，跟以往略有不同。江錦下意識松手，急忙擺手：“可不是我，我最近可沒惹舅舅不開心。”

“……不是你。”

“那是什麼？”

梅九未答，只是垂下眼簾。

樹葉濃的枝條在擺上落下星星點點影，來回搖曳，梅九抬手捂住了口，神認真而又懵懂：“哥哥他似乎很難，想一個人待著。”

“啊？那怎麼辦呀？”

“我也覺得這裡悶悶的。”梅九抬頭，不解詢問，“為什麼？”

“大約……也是難？”

“……”

一連數天，江臨川都沒出房間，族中事務放置一邊，江錦的課業也沒管……就待在那間死寂的屋子裡。

然而，江家無人敢進去把這位年輕的家主拉出來。

天沉，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將繁茂的枝葉，整齊的琉璃瓦洗滌的幹淨潔，就是滴滴答答的聲音擾的人心頭煩。

僕從匆匆從屋外走過，臉上惶恐忌諱，仿佛不願意停留半刻。

很快那條過道上，唯有空的風和飄飛的雨水。

許久，清淺的腳步聲傳來，雙手摟著什麼東西的梅九穿過雨幕，在地板上留下噠噠的腳印，然後一手推開了房門。

隨著“吱呀”一聲，呼嘯的風從半開的房門吹屋中，將室的腥味卷起。

梅九踩其中，又啪嗒一聲關上了門。

雨天氣，天本就昏沉，江臨川的房間

門窗閉，又拉了一層簾子，更是昏暗。

梅九點燃了一盞燭臺，暖黃火焰升騰而起，映亮了一邊牆壁，梅九也看清了屋中場景。

整個房間糟糟的，仿佛被什麼龐然大淩了一翻，桌子、木櫃、屏風、裝飾用的青花瓷瓶等砸了稀爛，木屑上沾了不跡，除此之外，撕兩半的符文，碎了一角的陣法，炸開的法等，遍布房間各個角落……甚至有一把斷開的長刀刺了牆壁，鮮滴答自刀刃落下。

而屋外聽不到任何聲響，是因為江臨川設置了隔音陣。

“不行……還是不行……”細碎呢喃的聲音從一傳來。

梅九目落在床榻上，比起屋中其他東西來說，床榻還算完好，就是紗簾被狂暴的靈氣震了碎布，幾塊布條在風中招搖，約出一個模糊的影來。

那個影蜷一團，宛如鬼魅剪影。

“哥哥。”梅九輕輕呼喚。

“……”

細碎的呢喃驟然停止，江臨川暴怒：“誰？誰敢進來！給我滾出去！”這聲音宛如從齒中出來。

“……是我。”梅九糯糯回答。

江臨川辨認出他的聲音，不由停頓，他屋中有陣法，能這般輕易進來的只有一人——梅九。

因為小九是他的靈。

“小九？有什麼事嗎？若是沒事……”那就離開。江臨川勉強制住自己的脾氣。

“我有東西要給你。”梅九打斷這句話，心下有幾分忐忑。

“什麼？”

“我給你看看。”小跑到床榻邊，梅九用手拉開床簾，將袖兜著的東西倒下，一堆小玩意便鋪滿床榻。有江臨川在市坊給他買的山謠盒子，七彩連珠，月筆等，也有在獵戶家時小皮猴用來裝蛐蛐的罐子，打鳥用的彈弓，捕獵用的夾……

一個玻璃小球因為慣滾了幾圈，直到遇到障礙方才停住。

梅九去揀時，到了江臨川的料，手指到了粘粘的東西。

——那是！

梅九咬，抬頭盯著江臨川。

江臨川還穿著那日的廣袖長袍，袖子破破爛爛的全是口子，發冠不知道哪裡去了，一頭青長發披散在後，幾許雜的劉海遮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裡布滿了，沉浸著悲傷、痛苦、忍、瘋狂……最後匯聚一種恐怖的彩，仿佛其中關押了一頭毀天滅地的猛。

臉蒼白毫無，唯有眉青墨，眸子幽深，上沾的格外的豔麗，格外的目驚心。

梅九整個人不由了，他睜大眼睛，把東西一樣樣推到江臨川手指邊：“這是哥哥給我買的，我很喜歡，還有這個，這是我在倉庫裡找到的，他們告訴我這是相宜姐姐玩過的陶瓷，這本書是我在藏書閣拿出來的，裡面有你父親的批注，還有這個這個……這個……這個罐子是小皮猴送給我的，夾是我回獵戶家那個小屋子裡找到的，房屋被大水淹了，我找了半天，所以耽誤了些時間。”

“你這些天，就去找這些小東西？”江臨川微微抬頭。

“嗯嗯，我覺得哥哥可能會喜歡。”

“可是……有什麼意義了？”

“有的，我想看哥哥笑一笑，哥哥很久很久沒有笑的開心了。明明我第一次睜開眼睛看到你時……”

你在笑啊。

溫的比滿天星辰還要靜。

梅九輕輕拉住了江臨川的袖子，急切的想要說什麼，他的心裡沉悶悶的，難極了，卻說不出，憋的臉頰通紅，好半響才道：“不要弄傷自己了，好嗎？”

兩人對峙，目落在一。

梅九擔憂又純澈，江臨川蒼白又癲狂。

許久，江臨川垂下眼簾，抬手遮住了面容，唯留下尖削的下，他做出了退步，解釋：“我沒幹什麼，只是關起來安靜，好研究研究窺天鏡。”

他另外一只手隨意搭在大上，手指輕輕晃啊晃，然後到了溫熱之。

江臨川微微一愣。

隨後，他冰涼的指尖被梅九捧起來，雙手被他籠到了掌心。

“傷是怎麼來的？”梅九執拗詢問，目明亮如清暉。

“……窺天鏡是仙，我想試試能不能認主，若是我本人不行，那麼就靠外力，符文、陣法、，一一試過去，不小心試過了頭，就這樣了。”

“……”

在梅九的目下，江臨川保證：“我以後不會再試了，也不會拿自己開玩笑了，你放心，不到生死關頭，我不會拿我這條命去拼。”

梅九神終於松怔。

“喏。”江臨川將一拋出，滴溜一圈扔到了梅九懷裡。

鏡框花紋上沾了，銅鏡在燭火線下，顯得神又詭異。

梅九了，又了，眉頭皺在了一起：“這是一件死，不可能認主的。”

“死？”雖然是疑問，然而江臨川的聲音中卻並無多意外，這麼多天，足夠他猜出這是一件死了，然而他的目還是著幾分不甘心，“明明是凡鐵一般的死，可是它確確實實是一件仙，窺天，窺天，難道是因為這能力太過可怕，所以才無法生出“靈”？”

“哥哥，我給你上藥。”

“好。”江臨川點頭。

兩個人一人小心翼翼上藥，另一人便靠著床榻。

江臨川呢喃：“無法認主，就無法徹底掌握它，我便沒辦法知道自己想知道的東西，只能看窺天鏡給我看的東西……七八糟一堆的玩意，全部塞進我腦子裡。我可以不去看，但是未來的太大，我又忍不住。”

“忍不住一直想。”江臨川語氣非常非常輕，“我要是早點兒知道，要是做好萬全準備，是不是可以改變我不想要的未來？”

“我覺自己大概是個天煞孤星，人又有點兒背，不提前知道拼一把，一定會滿盤全輸。”

“我沒東西可以輸了，也輸不起了……”

梅九握住他的手，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卻認認真真的將江臨川每一句話記在心裡。

江臨川歪了歪頭，這一次，不用梅九跟他重複“我會陪著你”，他沖著梅九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你會陪著我。”

梅九嗚呼一聲，摟住了江臨川的腰，撲進了他懷裡。

將江臨川口的料弄得皺後，梅九才用微的聲音道：“你這幾天什麼都不管，老祖宗派了人來，要接錦走，說你既然不管，他管。”

“錦……走了？”

“那倒沒有。”梅九稍稍搖了搖頭，“別人攔不住老祖宗的人，我想出面時，錦自己說了，絕對不會離開這裡。”

“這樣嗎？”江臨川輕笑了一聲，又是安，又是嘲意，“老祖宗就是這樣，他永遠看重值得看重的。錦天賦絕佳，又繼承了白近真的騰蛇力量。白近真當年得白家全力培養，便是因為他有登臨天仙之位，錦承了他這位親生父親，只要好好培養，不會比白近真差。”

江臨川隨手扯去了一塊殘破的床簾，“斯拉”一聲，話語不可避免的帶上了涼意：“而我不聽勸告，偏要讓錦當主，又走上邪路，心魔叢生，便是一輩子卡在這一步，也不是不可能。老祖宗啊，決定放棄我，好好培養錦……該說不愧是登臨仙道的人嗎？如此冷心冷。”

“只要錦……”

“噓。”江臨川抬手制止了梅九的話，“我們不說這個了。我對不起這個孩子，只希他日後能過得輕松自在一點。我在這世間一日，多多要護他一護。”

梅九眨了眨眼，突然想問“若是錦以後恨你怎麼辦？”，可是江臨川的手指抵在他上，梅九一時間本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把窺天鏡給我。”

“好。”梅九遞了過去。

江臨川手指過古樸的花紋，聲音輕緩：“我這幾天，在窺天鏡上看到不東西，有蒜皮的小事，也有生死大事。唯有一事，我覺得不可思議，窺天鏡告訴我，天黑之時，天瀾山將會崩塌……”

天瀾山，整個世界最高的靈山，被頂尖宗門占據，不說天瀾山中埋著一條深厚的靈脈，天瀾宗占據山脈多年，早就修建了最穩固的護山大陣——修真界最頂尖的宗門之一，絕對要比頂尖修真世家底蘊深厚。

有那座覆蓋整個天瀾山的護山大陣，天瀾山怎麼會崩塌？

雨連綿，不曾停歇，從白日一直落到了黑夜。

江家雖然時不時出現一些小問題，卻依舊正常地運轉。

而這時，一則令整個修真界震撼之事發生了！

酉時，峰仞直上雲霄的天瀾山崩塌，地面一直在劇烈震。波及周邊數千裡地，仿佛地龍翻，嚇壞了不人。

江家老祖宗聽到這個消息時，茶水灑了自己一。

穆家那位老爺子正在教導自己的子孫後輩，聞言震驚的出了神，小弟子了幾聲都沒回神。

有人凝重，有人猜疑，更有魔修幸災樂禍……

江臨川推開了房門，站在回廊上，手向著黑暗中撈去。

雨水淅瀝瀝的落在了他的掌心，江臨川對側的梅九道：“居然是真的……”

“凰山脈前那條天仙妖仙打出來的天塹，將會爬出一種前所未見的怪，見人就吃……這也會真嗎？”

半個月後，一群奇異的魔自深淵爬出，半數向著凰山脈而去，半數湧修真界。十幾年前的“之”幾乎重現。

江臨川握了窺天鏡，嘀咕：“接下來是……凰妖王隕落。”

“浮屠尊煉出天仙級別的傀儡。”

“人間一國瘟疫，國半數凡人病死……”

有些是天數，有些是人為，然而不管起因如何，所有的一切，都向著可怕的命運前進，最後都如窺天鏡的那般展開，終結。

提前預知，卻無法阻止的江臨川站在影中無聲而笑，約出幾分桀驁和譏誚來。

“錦會死……我也會死……”

他念出窺天鏡的預知來：“因為，天下命數將盡。”

多可笑啊，要是別人對江臨川說出這句話來，江臨川該狠狠嘲笑那個傻子一番了，可是現在說出這句話的是他，而他無力反駁。

他突然明白了窺天鏡出世的原因，這樣一件可怕至極的玩意出現在這世間的原因。

手指掐出來，低落在鏡面上，江臨川眼神中關著的那頭野出了爪牙：“怎麼才能改變這些？”

窺天鏡面出現了一個字，被江臨川的染紅。

那個字是——“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