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昆侖宗主的目極冷, 像山巔的一捧冰雪，從江陵上過, 最後落在了梅疏遠上。

這一瞬間，冷淡的面容上眉微微蹙起，冰雪之中怒火點燃。

“逆徒！”昆侖宗主冷斥。

梅疏遠上前幾步，似乎想說什麼, 因為這聲冷斥生生停頓在湖岸。他沉默片刻, 清碧的眸子泛起層層漣漪, 隨後抿, 無聲而笑。

他垂下眼簾，和而恭敬：“師父。”

“我當初說的話, 你可還記得？”隨著昆侖宗主的聲音, 空中一聲清鳴。

霜雪劍出鞘, 空中水汽凝結細小的雪花, 緩緩墜落, 飄落在碧葉、荷以及湖面上，碧葉荷流水上結了一層薄冰，寒冰冒著冷氣，向著四面蔓延。

隔著寒氣, 梅疏遠的眸子蒙上了一層雲霧：“我記得。”

他拂開擺, 雙膝跪地，朝著昆侖宗主磕了一頭, 聲音有些飄忽：“師父說過, 若我繼續修習魔道法典的話, 便親手斬殺我。”

“原來你記得。”昆侖宗主瞇了瞇，“背地裡卻奉違，企圖瞞天過海，你還有什麼瞞著我？”

“……”

這一次，梅疏遠沒有出聲。

似乎是認定了他的默認，昆侖宗主怒到極點，不打算在說下去，直接抬腕，長劍對準了梅疏遠。

冰霜長劍寒氣凜冽，殺氣騰騰，隨時準備砍下劍尖直指之人的頭顱。

便在他準備手時，江陵挪一步，踏著結了冰的荷葉，擋在了梅疏遠面前。

寒霜撲面而來，江陵卻沒有後退一步。

“前輩。”江陵出乖巧的笑容。

“陸家那個小丫頭？”昆侖宗主認出了江陵，不等江陵回應，他便又道，“這逆徒既然是魔修，這門親事便不算數。待此事一了，我會跟你祖父退親。”

江陵微愣。

昆侖宗主抿：“所以，讓開。”

江陵忍不住笑了一聲：“前輩弄錯了，我之所以站在這裡，不是因為這門婚事。”

“那還不快讓開。”

面對面若寒霜的昆侖宗主，江陵面不改，口齒清晰：“我之所以站在這裡，是因為他是梅疏遠。”

“他好啊。”江陵彎了彎眉眼。

梅疏遠抬眸，清碧的眸子怔怔著站在碧葉上的人。

昆侖宗主一時語塞，本就不怎麼會說話的他，陷了沉默之中。

江陵便趁著這個空擋，開始扯皮。笑瞇瞇道：“前輩，疏遠往日裡是什麼樣子，估計你比我還清楚。他在昆侖宗弟子中，什麼形象什麼地位，估計你也能察覺到，既然如此，不如給他一個機會如何？”

手指一抬，江陵指著被荷包圍的那朵白蓮，聲音誠懇：“月心蓮便在這裡，它的作用和明珠差不多，既然當初你能賜予明珠，解決疏遠他上的問題，如今也可以用月心蓮解決這個問題啊。”

“……那你可知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麼？”昆侖宗主沒有，連長劍都沒收回，只是冷聲問道。

江陵虛心請教。

昆侖宗主不太會說話，他只道：“仙道魔道再度開戰，已有不同道隕落於深淵。”

江陵臉上並無意外之。

或者說，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管是姬玉的前世，還是今生，這場道魔之爭都會發。

“你還要攔我？”

江陵深深彎腰：“請前輩給我以及疏遠這個機會。”

“……”

那頭沒有回答，也沒有手。

三人中，一個持劍，一個跪地，一個彎腰，沉默了許久。

久到江陵忍不住心生試探。

江陵起，向著被荷圍著、宛如眾星捧月似得月心蓮走去。

昆侖宗主依舊沒有出聲。

長風混合著冰雪，吹落在袂之上。

江陵踏著荷葉，半蹲在月心蓮面前，雙手覆蓋一層和的靈力，摘下了月心蓮。

昆侖宗主冷厲的眸子落在江陵上，江陵恍若未覺，昆侖宗主也始終沒有手。

轉離開結了一層薄冰的湖面時，江陵出謝的笑容。幾個躍步便踏上了湖岸，走到了梅疏遠面前。

一個垂眸，一個抬頭，兩人的目便撞在了一起。

梅疏遠的眸子極為清，此時卻流出了幾分複雜之，仿佛碧湖面下，醞釀的暗。

江陵卻一副笑瞇瞇的樣子，玩笑道：“你這是在跪我？行了行了，別跪了吧，怪可憐的。”

一只手握住梅疏遠，江陵的過梅疏遠的耳垂，聲音含著笑意，唯有梅疏遠一人能夠聽到：“怪讓人心疼的。”

梅疏遠微微啟，張了張，卻什麼都說不出。

“喏，人配鮮花，這朵月心蓮就送給你吧。”江陵勾，將月心蓮遞到了梅疏遠面前，“快接著，接了你就不用被你師父打了。”

“……”

梅疏定定著江陵，瓣的笑容多了悲傷。

“愣著幹什麼？”

“……沒用的。”梅疏遠出了手，骨節分明，手指微微蜷曲，在食指離月心蓮只有些許距離時，他停下了作。

“沒用也要試。”江陵斬釘截鐵。

梅疏遠微微垂眸。

目落在了月心蓮上，這才下定了決心，手指輕的上了花瓣。

月心蓮花瓣潔白，層層疊疊的極為好看。梅疏遠手指白淨修長，同樣極為養眼。何況梅疏遠喜歡花樹的，在自己的庭院中種了一片梅花林。

手指上月心蓮時，梅疏遠手指了。

什麼都沒發生。

江陵忍不住笑了一聲：“拿著吧，看你小心翼翼這樣。”

言罷，將花塞了梅疏遠手心。

江陵闔上了梅疏遠的手指，讓他握住月心蓮，自己則搭在了梅疏遠的手背上。

月心蓮上白熒浮，仿佛月夜下點綴著許許多多的螢火蟲。這些純淨的靈力自月心蓮花心溢出，慢慢融梅疏遠的手背上。

“你看，這不是沒事嗎？”江陵笑道。

“青荷……”

梅疏遠想要掙手指，卻又不敢用力，怕弄傷江陵。

熒融皮中，月心蓮花瓣邊緣泛起枯黃之。

轉瞬之間，月心蓮枯萎，花瓣落了一地，只剩下幹枯的留在梅疏遠掌心。

月心蓮本不是凡品，卻在這短短數個呼吸間枯萎。

江陵臉上浮現不可思議之，目同梅疏遠撞上。比起他的驚異，梅疏遠臉上卻是不出所料的神。

江陵瞬間想到了明珠，最了解自己狀態的，怕是梅疏遠自己。從明珠破碎的那刻起，他已然明白，自己再也無法制裡的那力量了。

“讓你失了。”梅疏遠瓣綻開非常輕、非常淺的笑意。

江陵無奈，只能搖了搖頭。

下一刻，後冰寒骨，梅疏遠拉住了江陵一條胳膊，向著一邊躲去。

“砰——”

梅疏遠沒有任何停頓，拉著江陵就逃，江陵卻空回頭瞧了眼。

只見他們剛剛所踏之地布滿了寒冰，寒冰裂開，連同鋪地的石板，石板下的泥地通通裂開，形一個極為可觀的坑。

昆侖宗主沒有任何留。

梅疏遠一把抱起江陵，劍而起時，江陵忍不住想……

昆侖宗主跟梅疏遠形容的一樣死心眼，一樣固執。自己那麼滿意、那麼喜歡的弟子，真是說殺就殺。

劍化遁，向著天青城外飛去。

昆侖宗主的聲音傳遍整個天青城：“昆侖宗弟子聽令，即日起，梅疏遠從昆侖宗除名。”

江陵：狠。

“所有昆侖宗弟子，見之立刻斬殺，勿需留手。”

江陵：厲害了……

“你師父……”

“我師父呀。”兩人穿梭於雲端，梅疏遠清碧的眸子落在了蔚藍的天空、潔白的雲層中。輕聲道，“一直沒有變，變得是我……”

“現在要去哪裡？”江陵察覺出他的複雜，立刻換了一個話題。

“去魔域。”

“也算一個好辦法。”江陵在心中思索，只要魔域那群領頭的沒有死絕，梅疏遠在魔域還是躲的起的。

“很抱歉，連累了你。”

“這算什麼？”江陵反問，語氣約不屑。

梅疏遠未答，手臂微微收攏，將江陵摟的更了。

踏出天青城的那刻，梅疏遠停在了半空，連同江陵都忍不住輕咦一聲。

天青城外，道魔分明。

大師兄大師姐、謝安歌、姬玉、袁崇……都在這裡。

道修幾人一隊結了法陣，他們腳踩八卦，神肅穆，似乎隨時準備手。

魔修祭出各種法寶，甚至有人拿出了、骨頭架、厲鬼等。

江陵兩人通過此時，昆侖宗弟子聽到了昆侖宗主的命令，便有人出手，擋住了兩人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