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比我還不敢相信的看著這一幕，偌大的一個軍寨中，百上千的人，此刻連一點聲息都不聞。

而我，心裡原本是驚訝，然後是不堪，可到最後，卻突然涌起了一說不出的酸楚來。

他從來沒有這樣過。

從來沒有在大庭廣衆之下，在所有人眼睜睜的看著我們的時候這樣的表過，似乎從我們相識以來，哪怕是在吉祥村的時候，我們就得不到任何人的祝福，總是要顧忌這一個，擔心那一個，甚至還要欺騙自己，退避彼此，到現在，蹉跎到了現在，甚至連一個名分都沒有。

一個吻，都覺得是來的。

而他，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吻我。

那酸楚涌上來，不一會兒就溼潤了眼眶，滾燙的眼皮讓我難以承，我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一滴淚凝結在眼角，久久不落。

他的鼻息更濃，吻得更深。

我甚至能覺到他的抖，可是，卻有著無比的堅定。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於慢慢的退開，可兩個人的鼻息還是纏繞在一起的，我甚至覺得自己的呼吸間已經全然都是他的味道，有一種難分你我的覺。

我說道：“你——”

一開口，才覺到自己的聲音膩糊得有些不聲，而他近在咫尺的看著我，呼吸也都是的。

看到我的睫上凝結的那一滴淚，他輕嘆了一聲，出手來輕輕的給我拂去。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輕寒。”

“……”

“你會等我回來的吧？”

他沒有說話，只用那隻掌心微微發燙的手輕著我的臉龐，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我會。”

“……”

“你，早點回來。”

一直聽到他這個保證，我才終於鬆了口氣，臉上浮起一點淡淡的笑容來。

兩個人這樣相對著微笑，只覺得寒冷中都著春天的暖意了，雖然我們都知道，離春天還太遠，但有他等著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扶著我的肩膀讓我坐直了子，這個時候前面的隊伍已經開始往前走了，我便也策馬向前，走了兩步之後又回過頭去，見他站在原地，對著我輕輕的擺了擺手，我也擺了擺手。

走了好遠，又忍不住回過頭，見他還是站在那裡，不過邊的侍從已經給他牽了一匹馬過來，他手接過繮繩，眼睛還是一直看著我。

山中的霧氣慢慢的騰起，終於，在迂迴曲折的山路中，他失去了我的背影，我也失去了他的目。

前方的路變得越發的難行了起來。

走了好幾天，我們才終於慢慢的走出了這片叢山峻林，也在川陝界這一段停留了兩天，因爲一直下雨的關係，路都塌了。

不過，一到這個地方，前方的戰報就不斷的傳來了。

我才發現，劍閣不僅是西川一個天然的戰略屏障，也爲我們屏蔽了太多外面的腥風雨，我們才知道，潼關那邊已經打了整整兩個月，

曹吉和曹澈這對父子一直堅守，潼關未失。

但損失慘重。

而且，這還是在寒冬，冰雪封天的日子，裴元修就能下這樣的決心來打這一仗，可見他對潼關是勢在必得，或者說，他一定要通過打下潼關，拿住裴元灝，再進西川。

若等到來年春暖花開，兵糧足，潼關還能堅守的住嗎？

看過戰報之後，裴元灝著眼前燃燒的火焰沉默不語，過了很久，將那張信箋丟進了火堆裡，忽的一聲騰起了一團火焰，黑煙直上雲霄。

我擡起頭，看向頭頂難得放晴的天空，黑煙很快就消散了。

雖然已經是黑夜，但那種黑像一大片發亮的緞子，繁星閃爍，明天應該會是不錯的天氣。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又轉過頭去，裴元灝跟幾個親兵代了事，不一會兒，就看見他們傳令下去，有人騎著馬趁著夜啓程了。

應該是去傳達他的旨意。

難得今晚放晴，雖然是在荒郊野外也能睡個安穩的覺，四都點了不的篝火，大家烤著自己上溼漉漉的服，火的熱力讓人舒服了不。

不一會兒，前方又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這個地方，能騎得起馬的人已經不多了，在我們來的路上看到的過往的行人就很，也都是走路的，文虎文豹兩兄弟立刻帶著幾個士兵警惕的走上去，不一會兒，就迎回了幾個人。

上前來一看，原來是從西安府那邊過來的人，是常晴派來的。

其中一個領頭的走到裴元灝面前跪下道：“皇后娘娘得知陛下離開西川，特派屬下前來接應，隨行還帶來了一些東西。”

常晴還是那麼的細心。

大概，在西安府也一直不能安心，一邊的潼關被猛攻，一邊是裴元灝在西川況難測，現在終於等到了他安全離開西川的消息，就立刻派人過來了。

而我擡頭一看，送來的，多是一些米麪，還有一點算是新鮮的菜蔬。

這一路上因爲下雨的關係，也不能好好的吃東西，的確大家的胃口都倒盡了，竟然還能想到這一點，難得這樣細心，裴元灝的臉上原本著寒氣，這個時候也泛起了一點暖意來，對著那些人道：“罷了，你們先下去，吃點東西吧。”

“是。”

這些人和他們帶來的東西也讓大家都興了起來，不一會兒，每個篝火堆上就夾起了鍋，裡面咕嘟咕嘟的響著，很快，米香味就彌散開來。

熱粥喝下去，驅散了這些日子雨連綿的天氣帶來的寒意，整個人都舒暢了不。

素素服侍我喝了大半碗，這個時候，一塊烤得金黃焦脆的送到了我的面前。

擡頭一看，竟然是裴元灝自己拿著，走到了我們這裡。

素素驚得急忙站起來，我說道：“有勞陛下了。”

他只擺了擺手，讓素素不必驚慌，然後坐到了我的邊，說道：“朕這些日子看到你都不怎麼吃東西，是沒胃口嗎？接下來的路不好走，多吃一點吧。”

我有點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這個人，好像轉了一樣，說話的時候——至在跟我說話的時候，沒有那麼盛氣凌人，也不再帶著命令的口氣，反倒有一點刻意的溫。

我想了想，說道：“多謝陛下。”

說完，讓素素接過他手裡的東西。

兩個人坐著，我吃著自己碗裡的東西，他一言不發，氣氛雖然不算尷尬，但終究也沒什麼話可說，過了好一會兒，我聽見他輕咳了一聲，似乎是在清嗓子，再開口的時候，卻說道：“劉輕寒現在已經回璧山了吧。”

我沒想到，他會在我面前又談起輕寒。

我心裡一直算著，輕輕的搖了搖頭：“如果天晴還好，但最近西川的天氣——恐怕他也還在路上。”

“哦。”

“我就怕他的……”

他轉頭看著我眉頭蹙的樣子，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他不會有事的。”

他這，算是在安我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多謝。”

這個時候，周圍那些篝火上的鍋裡也都燒開了，大家分食著熱氣騰騰的粥，每個人的臉上都出了暢快的笑容來。

我這才問道：“陛下要先回西安府嗎？”

裴元灝往周圍看了一眼，然後搖頭道：“不必了。”

“……”

“皇后已經把東西都送過來了，朕可以不必折路，直接去隴南。”

我這才反應過來，常晴讓人送來的東西不，除了一些較爲新鮮的菜蔬和，其他的米麪堆積如山，原來，都是給裴元灝去隴南那邊所需。

而這樣一來，裴元灝的確就不必再往西安走了。

我輕嘆了一聲：“皇后娘娘對陛下真是微。”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是啊，這些日子，是辛苦了。對了，也讓人問了你。”

“啊？”

“問你如何，朕晚些會讓人回去給傳信，你可有話要帶給？”

“……”

“或者，你要去看嗎？”

我立刻搖了搖頭，心裡還是有些暖融融的酸楚，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常晴的心裡還記掛著我，也的確讓我，但我也只能說：“在接回妙言，回璧山理完輕寒的事之前，我不去別的地方了。還陛下替我向皇后娘娘解釋。”

他說道：“朕明白。現在對你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這兩件事，他們兩個人。”

“……”

“不過——”

今天晚上，他的口氣格外的溫，溫得我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我悉的那個裴元灝，但他話鋒一轉，我下意識的就蹙起眉頭看向他。

他卻沒有看我，而是看著我面前的那堆篝火，眼中也映著不斷纏舞的火焰，道：“你有沒有想過，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我的嚨微微有些發，沉默了一下才說道：“我以爲，陛下永遠不會說這句話。”

他淡淡的說道：“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若朕還以爲自己可以上天地無所不能，你是不是也會覺得朕太天真了？”

“……”

“你的母親說的那句話很對，皇帝是天子，是因爲天下人的供奉。”

“……”

“天下人若不奉朕爲君，那朕，又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