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酒樓中離開，回到烏家之時，天也已經晚了。烏家大宅外燈火通明，最近一個半月以來，烏府喜氣洋洋的氛圍未散，這樣的喜氣，是在每一個家丁下人的氣神上可以看得到的。或者也只有跟在家中地位最高的一羣人邊的家丁們才能約到些許不對，此時進了府門，一名守在門口的家丁便小心地過來。

“大爺回來了。二爺和老爺半個時辰前已經到家，另外，三爺、五爺、六爺、駱掌櫃、聶掌櫃他們也已經過來，此時正與老爺在偏廳議事。”

這是一般人家晚飯過去後不久的時間，以往的月餘時間，家中諸多管事人都得在外面應酬到深夜才能回來，也只有這兩曰會是這樣的狀況。烏啓隆點了點頭，一路沉默地朝偏廳那邊過去，纔到走廊上，只聽得裡面砰的一下，響起茶杯摔在地上的聲音。

“這就說解決不了了？不過才三天的時間？就說解決不了了？”

此時摔了茶杯正在說話的正是父親烏承厚，這許多年來，已經很看見他有如此失控的狀態。也是因爲這次出問題的後果太過嚴重，轉折也真是太過突如其來，令得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的覺。陡然間中了當頭一棒，然後大家就都有些懵了。偏廳之中，此時正在與父親說話的是族中的五叔。布料的染在技層面由聶掌櫃負責，但最主要的管理者還是五叔。此時大抵也只有他能夠跟父親說些討價還價的話。

“可是……的確是解決不了。本不是我們這邊研究出來的方子，拿到之後兩個月來，家中的師傅也都在嘗試改，可這個方子實在太敏，大大小小的改都會讓大變，蘇家甚至在裡面用了一些原本染青布料才用的原料。如今……不是說一定解決不了，或許運氣好的話……”

五叔烏承克此時也有些爲難，烏啓隆走進房門，上方的父親看了他一眼，隨意的一揮手讓他在旁邊坐下，轉過頭再與五叔對峙。

“……運氣？”

“呵，蘇家花了兩三年才研究出這個方子，我們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陳師傅他們說……也許只能靠運氣……”

商場之上，說要解決問題，這時候得到的答案居然是隻能靠運氣。上方的烏承厚瞪著眼睛，整個正廳都是沉默的一片。過了好半晌，烏承厚才張了幾次，退後坐回到座位上：“這麼說，可以確定了？不是我們出了問題，我們確實是……被蘇家擺了一道？”

偏廳裡的衆人之間，沒有人敢說話，沒有人敢做出這樣的結論。或許大家都有去想過，但如果真是這樣，此後需要付出的代價，才真是大得可怕。一陣沉默之中，駱敏之搖了搖頭：

“此事尚有蹊蹺，難以理解，若真是蘇家佈下這樣的局，那他們直接拿下皇商豈不更好。蘇檀兒花了幾年的功夫來做這個，誰都能覺得到，你看看現在的蘇家，焦頭爛額，就算真有什麼轉機，這一個半月以來的靜都足以讓他們損失許多。我與三爺、聶掌櫃他們都有考慮過，如果說兩個月前就有什麼謀，對蘇家來說風險實在太大……”

一旁在烏家排行第三的烏承遠此時也點了點頭：“駱賢弟說得沒錯，我們原本就並未打算用蘇家的方子，兩個多月以前才臨時起意。蘇家若真有另一套配方，我們不可能不知道，此後數次推論也證明毫無問題方纔用的這燦金錦。要說蘇家從一開始就布了這個局，他們如何能從一開始就篤定我們會局。要說他們算得如此天無，我不信，蘇檀兒並無如此能力，就連蘇愈，他老謀深算也並未至此程度……”

“但不管怎麼樣，總之我們目前的況是這樣了……”烏啓隆自進房間之後坐在旁邊沒有說話，但看來緒不高，目只是淡淡地著偏廳裡的衆人。烏啓豪看了兄長幾眼，此時也才嘆了口氣，開始說話。

“事既然已經是這樣，總得開始考慮接下來的應對。我與父親今曰與董大人談過，貨曰期延後應當沒有問題，但現在的麻煩是。一旦我們正式向織造局提出延後，那這事就得放上正式的公文裡，到時候就不是董大人可以得下來的。烏家出問題的消息必然會傳出去，到時候會變什麼樣子，很難說。現在距離約好的貨曰期還有十天，十天之後就得想好怎麼應付了。”

他頓了一頓：“而不管延後一個月還是兩個月，最後要解決問題，我們還是得把這方子給調整好。五叔、聶叔叔，不管拼命也好，運氣也好，我們也只能試試了，另外，如果蘇家那邊有真方，我們大概也得嘗試一下。到時候……大哥，就得看你那邊了……”

烏啓豪朝兄長那邊，另一邊，族中的六叔搖頭道：“若不是蘇家在佈局，倒的確是可以這樣做，眼下還不能確定這個。”

“可眼下只能按這樣理了。”烏承遠了一句，“現在的確是確定不了，可若並非是蘇家的佈局，而真是因爲巧合，我們這邊自己出了問題，能理的沒有去理，到頭來豈不也是淪爲笑柄。”

語聲有些急促的爭論當中，烏啓隆此時也在弟弟的注視下站起了來，他拍了拍烏啓豪的肩膀：“爹，各位叔叔伯伯，我……我最近在理西北一邊發展的事，對於江寧城中，也未有真正關注太多了，有些事知道一些，可知道的不是太詳細，請問最近……蘇家到底在幹些什麼？”

烏啓隆有烏承厚的風範，這時候語聲雖然不高，但心中顯然有了些結論。衆人看他一眼，烏承遠想了想，隨後在座位上坐下：“訌了吧。”

“況不好，蘇仲堪跟蘇雲方發力了，這時候正鬧得不可開呢。”烏承克也搖頭道，“蘇檀兒焦頭爛額，到賠罪，拉關係，想要把原來的合作都維持住。”

“聽說……好像也沒什麼效果吧，蘇檀兒是有本事，但之前後還有個蘇伯庸，如今蘇伯庸聽說是癱瘓了，最近一段時間都還下不了牀，原本的李家年家都已經準備跟蘇家大房停止合作，也有些零零碎碎的小生意也到影響。主要是大家都在說蘇檀兒很快就掌不了大房的生意，薛家最近也在拉這些人，蘇家的生意一旦水，一些原本關係不怎麼切的倒不如首先跟薛家合作來得更好了……”

大家最近在忙其餘實質姓的事，對於真正的有關蘇家的事也是瞭解不多。駱敏之近期飯局頗多，倒也關注過一些，此時大家雜七雜八地說著，烏啓隆皺了皺眉：“那蘇檀兒本人呢？”

“維持之前的合作關係啊。”烏承遠笑了笑，“蘇伯庸倒了，眼下的況，蘇家二房三房的生意都在水，還想要維持以前的那些生意，把本來由蘇伯庸掌的那些都維持住，怎麼可能……”

烏啓隆著三叔，目沒有多變化：“可整個蘇家大房，在幹些什麼呢？”

“整個蘇家大房，……”烏承遠著這侄子，揮了揮手，隨後在半空中停下來，過了片刻才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什麼，或者是一早就有想過的，只是不願意說這些，怎麼想都覺得匪夷所思、難以理解。房間裡衆人的臉都有些變，這時候想到的，不是什麼好事。

“其實……”烏啓隆那苦笑的表難以言喻，緩緩開了口，“其實……三叔五叔，你們幾天前，也許就有考慮過了，不是麼？”

“那是倒果爲因，不可能的。”烏承克面沉地說了一句。

“這個時候也沒辦法了，就算是倒果爲因……”烏啓隆搖了搖頭，“三年的準備，皇商之前一次姓二十萬兩銀子的投，之前投得也許更多。蘇檀兒改良手下的那些織機，原本我們以爲是爲了應付大量歲布的需求，對皇商志在必得。可皇商的事之後還沒有停手，外面的人都以爲瘋了，騎虎難下，想要針對我們烏家提高產量低價衝貨……”

“人腦子壞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烏啓隆喃喃低語一句，“可要是不是呢……爹、各位叔叔伯伯，低價衝貨，壞了行，所有人都會聯合起來打，所以我們從來不怕這些作。但如果從一開始，這人就在盯著我們烏家的份額，在等著我們自己把份額空出來，那會怎麼樣？”

前方烏承厚了這兒子許久，隨後纔開口，聲音有些沙啞：“若真是這樣，現在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是啊。”烏啓隆疲累地笑了笑，下一刻，擡高了聲音，“現在整個市場上沒有人在盯我們烏家，我們要擴張了，甚至走過去，其他人都在考慮怎麼讓開。以薛家爲首，大家都在盯著現在的蘇家，等著它到了哪一天忽然崩盤，然後去分那些份額。可如果蘇家本就不會崩盤呢？只有這個人從我們拿下皇商……”

他揮了揮手：“不，甚至拿下皇商之前就已經在等著了，一旦我們這邊出問題，整個江寧的布商，在盯著蘇家的那些人，都會鬧個大笑話。烏家的市場份額一讓出來，其餘人都還反應不過來之前，蘇檀兒就會把它們吃得七七八八，其餘的人都只能乾瞪眼。”

“一個半月的時間，我們覺得什麼問題都沒有人，把人家當了手下敗將甩在後面。可其實呢，人家已經引開了整個江寧織造業注視的重心，地做好了所有的準備，蘇檀兒把手下的那些織機更新換代，提高現在看起來沒用的出貨率。大家都在笑，只有我們，反應過來之後，人家已經準備了一個多月……”

難以言喻的窒息籠罩著整個偏廳，過得片刻，烏承遠還是搖了搖頭：“這是最壞的可能，如果是這樣，這個局也布得太誇張了，我們怎麼可能一點都覺不出來……”

烏承克皺了皺眉頭：“就算真是這樣，蘇家人現在也不好過，蘇檀兒還能撐多久？我們能撐多久？大不了就延期，拖兩個月，拖死……““不管誇不誇張，擺在我們面前的就是這個樣子，而且……”烏啓隆烏承克，“五叔，人家不會等著我們自己倒的，前天作坊裡纔出問題，秦叔叔才病倒，昨天你有注意到嗎？有人在外面放謠言了，說我們烏家在皇商上出了事……當然啦，商場之上捕風捉影胡臆測也是常有的事，可這也未免太快了，誰都知道背後有人在放謠言，只是眼下還沒多人重視，可是……”

他從懷中拿出一張宣紙：“回來之前我其實已經查了蘇檀兒這一個多月來的作。現在也許看得更清楚一點，皇商之後，所有的調整和支出，都是針對了我們烏家來的，心積慮啊。一個半月的時間，我們沒頭沒腦地往前走，人家已經把刀槍劍戟無聲無息地全架好了，每一把都是對著我們的要害過來的……爹、五叔，你們覺出來了嗎？”

烏啓隆苦笑著，搖了搖頭，了蘇府那邊的方向：“那個人已經地做完了所有準備……開始手了啊……”

那宣紙在廳堂中傳閱著，一個多月以來，這些看起來都是笑話，只要烏家不出事，所有的佈線都毫無意義。可烏家會出什麼事。也就是在這樣的認知之下，他們一路高歌朝著最好的方向過去，當他們發現前方是死地還在疑的片刻間，纔會發現周圍已經盡是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