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來稟說七太太過來了，陳玄青略垂下眼，輕聲道：“請進來。”

他把狼毫筆放在筆山上，拿了丫頭絞好的熱帕子手。

等到俞晚雪進來的時候，看到自己的丈夫站在窗扇後面背對著，姿如鬆，窗扇外大雪紛飛，迴廊掛著幾盞燈籠，朦朧的紅投進屋子裡來，雪夜裡一片和。

輕輕地走過去，手便環住陳玄青的腰，把頭埋在他寬闊的背上。

陳玄青渾一震，卻沒有推開。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淡淡地問：“外面這麼大的雪，你來幹什麼？”

俞晚雪說：“妾給您送湯過來。妾的蹄花湯做得很好，別人都做鹹的，妾的蹄花湯卻是甜的。本來想等您回來嚐嚐的。但是看到雪下得這麼大，覺得你可能不回來了，妾就自己過來了。”

陳玄青看到抱著自己腰的手凍得發青。

他搬開的手轉過，看到俞晚雪的斗篷上全是雪。

“你來的時候沒有撐傘嗎？”

俞晚雪笑著說：“撐傘了的，就是風太大，撐傘也沒有用。”

長得，和顧錦朝的豔不一樣，好像是山谷裡的幽蘭，高潔雅緻。因爲冰冷，的脣都有些蒼白……陳玄青不由握著的手，帶著走到爐火旁邊替暖手。

俞晚雪覺到他手的溫暖，心裡才平靜下來。

“七爺，你不用管妾，先喝湯吧。一會兒燙該冷了……”俞晚雪小聲說。

“你不要說話。”陳玄青突然說。

俞晚雪笑了笑不再說話，仔細觀察著他的手。修長白皙。指尖卻十分的秀氣，像孩子一樣尖尖的。比的手還好看，他卻完全把的手攏住了。

一會兒陳玄青的書挑簾進來，跟陳玄青說：“七爺，外頭雪積了足足一尺厚，都能沒過靴子了。湖面也封凍了，明早掃雪的婆子恐怕要辛苦了……”

“你留下休息吧。”陳玄青嘆了一聲。

他本來心裡煩躁。想避開俞晚雪一段時間的。

但是是無辜的。什麼都沒有做錯，而且全心全意地侍奉自己……他也是男人，自然會憐惜。但這種憐惜和他心底的彆扭衝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不該辜負任何人。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對的，只有他站錯了位置。

丫頭打了熱水進來給俞晚雪洗臉，又燒起了地龍。俞晚雪才終於覺得漸漸暖和起來。

“七爺，妾有話想問你。”輕輕地說。“您是不是生妾的氣了？這幾日都不大理會妾。要是有什麼做錯的，您一定要和我說。咱們是夫妻。本來是應該沒有間隙的……”

陳玄青搖頭道：“你別多想了，快先睡吧。”他說著就要起出去。

俞晚雪心裡一慌，忙拉住他：“您不在這裡睡嗎？”

“這裡有地龍，你睡著比較暖和。我去偏房睡就好了……”陳玄青任扯住自己的袖。淡淡地說。

俞晚雪聽後卻心頭一堵。難道……他現在都不願意與自己同牀共枕了？

他嫌棄自己，所以纔不回束雅閣休息。

俞晚雪再怎麼懂事，畢竟年紀還小。忍不住就眼眶發紅。自己都這麼委曲求全了，爲什麼他就是不領呢？子三從四德。丈夫什麼都不要求，從什麼去？

有些賭氣地說：“反正已經過了頭一月……您要是不喜歡妾的話，妾就給您納個妾吧。您看妾邊哪個丫頭您喜歡？儘管擡了姨娘去！”

從來沒有和陳玄青說過這種話。他一向冷淡，自己又太過恭從。這樣小子的話，很難從里說出來。希陳玄青能安幾句，說自己怎麼會不喜歡呢。

陳玄青皺了皺眉，突然想起陳玄讓說的話。

他反而平靜地說：“如果要納妾，你就在丫頭裡選一個吧，選好和我說就是了。”

俞晚雪擡頭看他，好像被他這句話給震驚了。他怎麼會答應呢！

俞晚雪有點混起來……他不是不喜歡納妾嗎，兩個通房都沒有開臉的！

陳玄青卻說完之後就離開了書房。

俞晚雪想拉他都拉不住，難道要和他說，剛纔那句是自己的玩笑話，一點都不想給他納妾！

俞晚雪慌地坐起來喊他：“七爺……”

人喊不答應，又忙下牀趿拉了自己的緞子鞋。走出書房卻覺得十分焦急，偏房……到底是哪一間的偏房！外頭只守著的兩個陪嫁丫頭，都有些疑地看著。

從霜、從月面容姣好段優，是母親特意幫選的。本來就是在爲陳玄青的妾室打算，如果真的要納妾，自然是自己的丫頭好。們兩人自己也知道，伺候陳玄青的時候總有些不自然。

俞晚雪心裡更是後悔，怎麼說了這樣的話！這下倒好，難不真的給陳玄青納妾？

恨不得打自己的！

吩咐了從霜從月第二天早點，先回了書房裡睡覺，裡面燒了地龍，睡著十分的暖和。

第二天醒來卻沒有看到陳玄青，俞晚雪有些著急，想了想，還是先回了院。

這天初六，陳老夫人約了常老夫人和吳老夫人打馬吊。

顧錦朝打葉子牌還好些，馬吊卻不太會。打了一會兒老輸錢，常老夫人都笑話：“……你最先把尊九索打了，以後怎麼玩？”

顧錦朝輸了七兩銀子了，幾個長輩倒是贏得笑瞇瞇的，不得多做一會兒莊。

顧錦朝雖然有點財大氣，卻也不敢這麼輸下去了。連連苦笑著退了莊家，秦氏去做莊家了。

顧錦朝就在旁邊邊喝茶，邊和吳二太太聊天。

吳二太太剛得了一隻雪白的波斯貓，說起養貓的趣事：“……就是懶。又不親近人。你不理它了，它又懶洋洋地蹭到你懷裡，要打瞌睡。你要是說它兩句，它也沒反應，反而還一副高傲的樣子。”

葛氏笑瞇瞇地說：“養京狗倒是相反，粘人的很！又蹭得你滿狗。我原來都養過一隻，後來被六爺要去了……他也不好好養。最後那狗得病死了。”

丈夫兒子都回來了。葛氏人也比以前有神多了。

吳二太太問起陳六爺的事：“好久沒看到六老爺，聽說在寶相寺裡修行？”

葛氏搖頭：“他不信佛。剛回來不久，和幾位爺去香葉山遊郊了……”

幾個孩子則坐在臨窗大炕上玩百索。箏哥兒要搶陳昭手裡的彩繩，屋子裡熱鬧非常。

俞晚雪過來了，了顧錦朝“母親”，說“有事請您回去一趟。”

顧錦朝看言又止的樣子。很有些疑。

在陳老夫人這裡也就是閒談了，顧錦朝便跟著俞晚雪回了木樨堂。等到了西次間。雨竹上了枸杞紅棗茶。現在升了大丫頭，做事都小心得很，放下泡茶就守在顧錦朝側。垂手站立。

俞晚雪卻小聲道：“母親，這事我不太好開口……”

雨竹眼睛瞪大。看到顧錦朝看向自己，才哦了一聲，帶著兩個小丫頭退出去。

看來還是需要調教。顧錦朝心想。笑著對俞晚雪道：“有什麼話，你直接說就是！”

俞晚雪忍不住握帕子。眼眶微紅：“兒媳其實也拿不準該不該和您說。七爺對兒媳……頗有些冷淡。好久以前就是了，兒媳本來是以爲自己有什麼做得不好的，想請他說說。我也不是不開化的人！把什麼都說出來，能解決不總是好的嗎……結果……兒媳誤說了一句幫他納妾的話，七爺應允了。”

顧錦朝聽到這麼說，有些怔住了。

陳玄青……前世不是應該喜歡俞晚雪嗎？怎麼捨得對冷淡呢！

還記得那個雪夜裡目睹兩人的親，也記得陳玄青對俞晚雪的關切。俞晚雪沒有孩子的時候，他不解帶的伺候，發狠的時候，差點把自己掐死！還是俞晚雪喚了他一聲，他的手才鬆開。

前世那個可憐的孩子，雖然不是故意害的，卻是因爲而沒有的。

即使陳玄青對冷淡，俞晚雪也不至於說出幫他納妾的話纔是。

顧錦朝皺了皺眉：“究竟是怎麼的，你一五一十的說。”

俞晚雪才從頭到尾地說了，也有些氣惱自己。“……那也是氣話，兒媳並非這麼想的。”

顧錦朝思索起來。就算俞晚雪真的說了這樣的話，陳玄青答應了，那也是他們的私事。俞晚雪服個認個錯不就算了，來找做什麼？和陳玄青的關係也有點不好說話。

“那你是怎麼打算的？”

俞晚雪才說：“我本不該來打擾母親……納妾的話，我回頭再與他解釋。兒媳只是在想，他心裡有什麼事不願意和我說，說不定願意和您說，您幫我問一問可好。”不等顧錦朝說什麼，立刻又補充，“七爺要是不說什麼，那也算了！”

顧錦朝心裡苦笑，陳玄青恐怕更不願意和說吧！

“我和他也說不上話，不如你再去問問你祖母……”

俞晚雪苦笑著搖頭：“我和祖母沒說過什麼話，況且這樣的事我不好告訴……”陳老夫人一向覺得他們夫妻伉儷深，又對陳玄青叮囑許多。這話說給陳老夫人聽，就像在告陳玄青的狀一樣……

見俞晚雪看著自己，顧錦朝嘆了口氣。“那我明日幫你問問吧。”心裡已經覺得，肯定是問不出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