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議朝（一）落地銅鏡中映出蕭奕修翩翩拔的形來，他理了理領，然後轉看見目不轉瞬看他的顧清離：「怎麼，有哪裡不對？」

「不對。」顧清離斂了斂秀眉，「怎麼看都覺得這不是你的。」

蕭奕修失笑，了的發頂，神憐：「傻瓜，我這可是去上朝。」

東淵的朝服尚黑，三品以上員及王公都穿玄朝服，王族是玄滾深緋闊邊的曲裾深，金線紋綉雲海及八蟒。蕭奕修烏髮高束，戴玉珠冕旒，著玄八蟒朝服，腳下是雲頭烏舄，看起來平白添幾分冷肅華貴之氣。

「等你有朝一日登基，可以將朝服改白。」顧清離始終覺得白如雪、纖塵不染的蕭奕修才正常。

「……好像歷代朝服並沒有白為底的，大約是怕臟？」

「應該是沒有幾個人能穿出你的氣質來。」顧清離有幾分沾沾自喜，的男人，自然要是全天下最氣度高華、出塵俗的。

「所以還是免了。」他笑著上了馬車，回首看了很久，顧清離一直倚門而，直到影變淡變小，再也看不見王府的門為止。

金鑾殿上氣氛肅穆，與往日比似乎並無異樣，隻是在紅氈上迤邐信步的那道修長影，投下長長的倒影來，如此的不真實，幾乎引得每個人都悄然從眼瞼下分出些餘來注視。

「他怎麼來了？」底下有朝臣相視，換眼，語互傳。

連太子蕭奕北都是驚詫莫名，看向那人的眼神明顯帶著敵意。

其實也不意外，畢竟在此之前的幾天，朝中議政之後，上疏讓陌王返朝議政的不在數，隻是每個人都認為，提歸提，那個纏綿病榻似乎虛弱不堪的陌王，哪還能重返朝堂？因此反對之論，其實倒多於應承之人。

反對的人，倒也不一定是對陌王不敬，隻是覺得若讓一個病膏盲的人強行參與政事，未免對他太過殘忍。

即使是數認為皇帝有可能對燕王的提議唸的，也以為看到的定是個病骨支離，走一步幾下的陌王。

但是，他真站在原屬於他的位置上時，那一翩然疏朗、清貴出塵的氣度一如往昔，隻是收斂了當年沙場決戰的鋒銳之氣，去了年的最後一點青。

因此當皇帝宣佈陌王重回朝中議政時，人群中輕微的仿如平靜海麵下的暗湧，悄無聲息流著。

可這還不是最大的意外，這天朝堂上來了第二個久違的不速之客——翊親王。

朝臣中一多半未曾見過這位傳聞中的翊親王，一小半當年見過的，驚覺八歲孩陡然變為穩健、深沉含笑的男子，都覺極度不適應。

皇帝這是打算做什麼？敏的人已驚覺朝中將掀起又一波風浪。

果然，議政第一件，便是禮部尚書久懸不決的事。

擁躉嘉尚仲的不多，除了燕王黨，大多都採取反對意見，尤其是太子黨及辰王黨。倒是辰王本人，深鎖的英雙眉之下，是雙莫測如淵的眼，他的目緩緩流，與蕭奕修換了一個眼神。

從顧清離一事後，他們彼此間多了層模糊不清的間隙，哪怕窄如一線，卻彷彿難以過。而蕭奕彥在春闈一案後似乎迅速長起來，朝堂上再也看不見他年英發的銳氣和乾淨無邪的笑容。

蕭奕修笑得含蓄溫雅，風采如昔，卻讓人看不其中的深淺。

「啟稟皇兄，臣弟認為，嘉尚仲任禮部侍郎一職八年有餘，恪盡職守，兢兢業業，也該提升了。且他諳禮部上下典程、製度，自然由他升任最為合適。其餘人選，並非不傑出，隻是由別的職位另行委派，終究生疏。」

金鑾殿中靜了片刻，每個人都在斟酌用詞，雖然反對的不，可畢竟翊親王新被皇帝召回，不知皇帝用意，老謀深算者都認為該試探一下皇帝對他的態度再決定。

理親王蕭令斌卻上前一步，看也不看這個弟，侃侃道：「翊親王所言有理，但他怕是久居邊陲，有所不知，在今年六月的春闈案中，嘉尚仲為涉案員，被罰俸一年，正是因職不察。雖說他為清廉剛正，並未茍從，但誰又能說職不是罪過？」

蕭令斐輕聲一笑：「理親王怕是不清楚，我已回京半月有餘，即使遠在邊陲時訊息閉塞，回京這些日子也夠瞭解京中這些年的變故了。」

蕭令斌終於正眼看向他：「那你居然認為嘉尚仲尚未經多長日子的考驗便可再次提升？豈非笑話？」

蕭令斐不不慢地道：「提升倒也未必就是對他的絕對信任了，又不是將他推上一個至高無上的地位，越是高越是不勝寒，莫非理親王認為他升為尚書後隻是升職提俸，而無須承擔相應風險？春闈在三月，其時禮部由柳正嚴任尚書，嘉尚仲僅為侍郎，他雖有職之嫌，但終究是柳正嚴責無旁貸，他僅牽連。為下屬，他本無法過多乾涉直屬上司的微妙行徑。柳正嚴現已伏法，而嘉尚仲是在五月底剛兼管尚書事務，而且僅為臨時代管，如何能得知柳正嚴經手的三月間事？」

蕭令斌一滯，心裡陡然有寒氣颼颼上湧。殿下群臣中，最不能理解皇帝召翊親王回京的是他，此刻心中異念最盛的也是他——為皇帝最親近的兄弟，他一再地不能理解皇帝的舉用意，地覺到翊親王被召回，似乎是為了取代他而來。

皇帝則一直不聲，看不出喜怒，也沒有半分意見，隻是將目緩緩轉過王公朝臣的臉麵，一個不落。

「父皇，兒臣以為，舉賢不避親，嘉尚仲任禮部侍郎八年，行事嚴謹、盡職履責，非說他有何汙點，也隻是春闈一案。兒臣的看法與翊親王一般，此案不足以定論嘉尚仲品行。縱觀他過往政績，確有能力勝任尚書一職，至於是否提攜，隻看父皇是否願給他一試的機會而已。」

蕭奕修說完這長長一段話，似乎十分乏力，微幾下，拿出帕子掩輕咳，退回自己的位置。

朝臣中低嘩聲不止，有緒激、膽量過人的已經聲調高到皇帝都能聽見了：「果然是舉賢不避親，擺明瞭是存私心……」

按陌王從前的，對這種無理言論向來溫忽視，可如今的蕭奕修卻似乎在病中，與從前有些不同了，他輕咳了一聲後，臉似乎更蒼白了幾分，玉石般和的線條都冷了幾分，說話的聲音也更微弱幾分：「兒臣臥病多年，連醫都曾斷言不過三年五載，如今僥倖過去四年，尚不知歸期幾何……若說私心，也隻是父皇江山永固，心意得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