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皓這一場病來勢洶洶，退燒的時機也巧，恰好在放榜前一日。

他若再不退燒，恐怕紀老尚書那點理智也綳不住了。

第二天就是鄉試放榜，紀大太太伏案大哭：

「你若真喜歡那程家小姐，伯母就是跪在程家大門口相求，也要令你得償所願，你這孩子不聲不響的，為何要拿自己的賭氣？」

紀皓躺在床上搖頭：

「大、大伯母，侄兒不想娶程小姐了，侄兒的病是鄉試得的，您莫要怪程小姐。」

不怪程小姐？

懷裡若沒抱著那狐貍的畫像，紀大太太倒會信這話。

如今紀皓說不想娶程家那狐貍，不是這孩子放下了，是不想讓家裡為難，也是護著那狐貍呢！

這孩子，真是太敦厚善良了。

可紀皓越是懂事，紀大太太越是不想讓紀皓失。

沒提什麼沖喜，隻讓紀皓好生養病。

「明天就是鄉試放榜，待你中了舉，伯母定會……好孩子，快休息吧，你這一病，連你伯公都不了呢。」

紀大太太心想：等放了榜，謀劃的事纔好做。

……

紀家發生的事，程卿毫不知。

又沒在紀家安釘子，當然想不到在紀皓病最兇猛時，紀大太太差點命人去綁了大娘子到紀家做沖喜新娘。

其實紀大太太真要派人去了，大抵也討不了好。

程卿煩了那些不打招呼就登門室的人，自從被蕭雲庭的婢小薊強行請走過一次，程卿就在家養了幾頭惡犬。

養狗還不算，還買了個下人專門照料那些狗，一天三頓都給那幾條大狗吃生，把幾條狗養的兇十足。

誰要想闖程卿家，被狗咬傷咬死都活該，按照大魏的律法，程卿連一文錢都不用賠償的！

程卿不知此事，所以紀大太太還能安穩呆在紀府，而不是親下程卿的手段。

放榜日，貢院門口被圍得水泄不通。

程卿也做不到像考秀才時那麼淡然。

那時隻要求考中秀才，能不能拿小三元不強求。

可現在已經拿了小三元，就貪心想要更多，如果再拿一個『解元』，就能衝擊全國會元。

孟師兄沒有完『六元及第』的創舉，程卿很憾。

若可以完這前無古人的創舉，何愁仕後陞不快？

有所求，就會患得患失。

程卿在看榜，別人也在看榜。

關心解元的是那些下了注的，更多的秀纔是關心自己有沒有中舉！

考秀才時以年輕人居多，考舉人，三十歲都不算老，還有考到三四十歲的呢。

一朝中舉，如同一人得道，全家都要跟著福。

酸腐老秀才們抱著信念，三年又三年，有人的一輩子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也有一部分人會中途清醒，像周恆父親生前一般開個學堂，靠給人講學開蒙為生。

像程卿這個年紀，或者比大幾歲的，二十歲左右的能中舉的纔是不多見。

年舉子，人風流，不知要多人艷羨。

普通秀才能中舉就開心的不得了，哪像程卿這樣貪心，想的是爭解元！

離貢院最近的酒樓，二樓一個座位已經喊到了五兩銀子，程卿這群年輕秀才把二樓包了場，程卿覺得董勁秋是高富帥還有才，其實普通秀才也是這樣看他們這群能包下二樓的人——這裡是視線最好，能第一時間看到貢院張榜，誰都不願意去公告欄前麵，可惜五兩銀子一個的茶座太貴了，大部分人都負擔不起。

程卿和董勁秋分坐二樓左右，兩人邊都圍著許多秀才，程珪、周恆和程瑁等人，俱都在此，除非是像紀皓那樣病得下不來床，無人捨得缺席放榜日。

遠遠就能聽見那放榜的鑼鼓敲響了，董勁秋忍不住看了一眼程卿。

他也說不上為什麼。

明明程卿在賭坊的賠率那麼高。

難道自己還比不過一個學僅三年的後輩？

董勁秋收回視線，端坐在座。

「放榜了！」

「真的放榜了……」

「讓我看看。」

「讓開，都讓開了，我家公子必中，你們這些人不要！」

一個省的秀纔多如牛，而鄉試卻是三年一科，每個省錄取人數的隻有七八十，多的也不超出一百，唯有京城所在的直隸每一科錄取的舉人才會超過一百。

每個省鄉試錄取名額，是魏太祖親自定下的，大魏建國一百五十多年，時有恩科，但不管是每三年一次的鄉試正科，還是皇帝額外批準的恩科，錄取名額從不會有變化。

就像程卿所在的省，按規定是八十人，那就絕不會多錄取一個。

八十名以後的，哪怕是第八十一名，也隻能下一次再考！

這樣激的心下，乙榜已是好了，大家來去的，也很難看清榜上的字跡。

有人喜歡從上往下看，有人喜歡從下往上看，都想找到自己期中的名字。

終於有人穩住了形，將視線落在了榜首。

這人瞪大了眼，失聲道：

「竟不是董才子！」

什麼不是董才子，乙榜魁首，竟不是董才子？

那是誰？！

「南儀，程卿！」

「是南儀程卿，沒看錯！」

「怎是南儀程卿……不管了，快去報喜，討個喜錢。」

看到了頭名，再往下看，在八十個名字中能找到了自己名字的，被這欣喜驚到手腳無安放。找完了八十個名字沒看見自己的，第一反應是拒絕承認，一定是自己看了，趕從頭再看一遍。

然而沒有就是沒有，不會因為多看幾遍就憑空變出來。

等看了許多遍都沒找到名字，也隻能接這個殘酷的事實，站在原地嚎啕大哭的不是一兩個。

所以那魁首之名，出現了就變不了。

不知誰帶頭喊「南儀程卿」，那聲音就像風吹過了麥田，麥浪滾滾，一浪接一浪，最終傳了程卿等人所在的酒樓。

「南儀程卿？」

貢院門口實在太吵了，周恆聽到程卿名字，都要急死了：「南儀程卿可有中！」

終於有人到了樓下，跪坐在地，大著氣：

「南儀程卿高中……高中魁首！給程解元賀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