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卿為何婉驕傲。

這緒來的莫名其妙，好像又理所當然。

程蓉下葬之後，程卿才從何老員外裡聽到了更詳細的版本。

原來一開始何婉說要管織坊，何老員外是拒絕的。

不過別人是兒奴，何老員外多年的孫奴，哪裡扛得住何婉的撒歪纏，終是同意讓何婉試一試。

這一試，還真試出了點名堂，何老員外既喜又糾結。

老爺子從前就知道何婉學紅被針紮手指，學廚分不清醬醋……那就不必學得多好，能糊弄人就。

管家算賬是用心教了的，就怕何婉被人騙。

然而何老員外自己也沒料到，何婉竟算的那般好，織坊一年用多，要進多染料，哪種緞子賣的最好，哪種緞子最費工時，這些知識繁瑣又難記，比學紅學廚藝不知難多倍！

何婉不怕煩，不怕累，得空就往織坊跑，跟在織坊的老管事後麵問東問西，又挽著袖子抬染料桶，看老師傅織錦，一蹲就是一天，如此月餘，何婉對織坊的運作不過纔有幾分理解，那態度先就把何老員外的不得了。

聰明有什麼用，世上聰明人嗎？

許多人都是仗著自己有幾分聰明，耍投機取巧，一輩子都靠著賣弄小聰明混著過。

最難的是聰明還肯學，還肯花功夫鑽研。

何老員外原是打著讓孫知難而退的主意，何婉就是不喊累，反把何老員外搞得進退兩難。

真要婉娘管？

這哪裡行呀！

可他要手把手教個幾年，婉娘這資質，不說開疆闢土吧，把織坊給守住應該是沒問題。婉娘想管織坊，且有那個潛力，為何不能管，就因是個小娘子？

何老員外猶豫。

何老員外心中天人戰。

老爺子自己還沒想通，何婉叔叔們聽到了風聲，回南儀來勸。

有說老爺子糊塗的，也有說何婉折騰的，話裡話外都是讓何婉老實在家待嫁，老爺子補厚厚的嫁妝他們都沒意見，別在外麵拋頭麵，讓何家其他小娘子閨譽都影響。

叔叔們的評價，是瞎折騰，何婉不懂事，老爺子也縱著。

還有嬸嬸們說的也難聽，有給何婉送戒的，還有去廟裡求靈符讓何婉喝符水的，懷疑何婉去年落水被水裡什麼髒東西纏住了，如今才這般不正常。

等何老員外把兒子和媳婦們都打了出去，搖擺不定的心反而定了——別人都說婉娘不能管織坊，他偏要讓婉娘試試！

何老員外年輕時是綢緞鋪的夥計，綢緞鋪老闆想何老員外當上門婿，他偏想自己闖一闖。別人笑話他傻，人財兩得的事都不接，自己出去闖，哪有將來繼承嶽父的綢緞鋪舒服？

何老員外不信邪，他拿著攢下的工錢，辭了綢緞鋪的活計要自立門戶，綢緞鋪老闆罵他不識抬舉，那家小姐卻他有誌氣，說什麼也要等他。

三年後，綢緞鋪的小姐了被人笑話的老，何老員外在外跑了三年，被強人搶過，被騙子騙過，也有貴人相助過，最終他帶著賺到的幾千兩銀子，風風回了南儀，娶了綢緞鋪老闆家的小姐。

「老夫年輕時不賭那一次，雖不會死窮死，多半要平平庸庸守著嶽父的綢緞鋪到老，還要被人罵做吃飯的上門婿。老夫賭那一把，纔有了今天的何家。」

那時候有小姐三年不嫁，等他錦還鄉。

老嶽父罵他不識抬舉，又想他服，故意扣了他大半工錢，離開南儀前，是小姐當了自己一堆最喜歡的金釵給他做盤纏。

一晃，這些事竟已經過去幾十年了，何老員外帶著醉意問程卿：

「程小郎你說說，老夫能做到的事，婉娘為何不能做？」

程卿給何老員外倒了一杯酒：「您能做，何小姐當然也能做，有您給打下的基礎，何小姐或許會做的更好。」

何老員外醉眼迷瞪：「你不嫌棄婉娘？他們都說老夫是錯的，說婉娘不該拋頭麵，說沒有父母教養，果然沒規矩……」

程卿狐疑，「您是真醉了還是裝醉？我當然不嫌棄何小姐，若不是有了心儀的人，我是極願意求娶何小姐的。」

「嗬……你滾吧，老夫醉了，要去睡了！」

真是太現實了，剛才還拉著小友呢，馬上就讓滾。

程卿帶著微醺的醉意出了何府，司硯至今也不明白自家爺高興個什麼勁兒。

程卿邊的人，大概隻有司硯知道了何老員外想把何婉嫁給程卿，而程卿拒絕了的事。

所以爺，您可長點心吧，您又不娶何小姐，何小姐管了織坊，以後您說不定要在何小姐手裡討飯吃……主家的日子不好過，當下人的也好難。

司硯正勸呢，程卿從懷裡拿出一疊宣紙塞給他：「圖上的東西，你親自去外地找幾個匠人做，別在乎花多銀子，東西得用好材料做，經久耐用是標準，還得做的細，最後幾個匠人做好的品要能拚湊一套東西。」

司硯一頭霧水。

不管程卿說什麼，他向來都是照辦的。

程卿看他把圖紙收好了，又笑著鼓勵他，「你家爺要不要去吃何小姐的飯，全看你這差事做的好不好。」

啊？

這麼重要的事麼，司硯一下覺得上的一疊宣紙好有份量！

待完了這些事，程卿才能回書院。

此時都快六月了。

早就在程蓉的葬禮上見過崔彥一麵，何婉有變化，崔彥的變化也不小，程卿覺得自己離開幾個月，崔彥至瘦二三十斤吧，承平六年初見時的小胖子，瘦下來後才出了原有的五廓。

原來崔彥是高鼻樑和丹眼呀！

過去這些特徵都被臉上給埋沒了。

程卿當時就很驚訝，何婉的變化，崔彥的變化，都是在短短幾個月發生的，不在南儀的時間，到底錯過了多事喲。

不過當時沒時間和崔彥細談，此時見麵，程卿不得要調侃幾句，又把崔彥給的私章還回去：

「我提過的那生意，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好！」

崔彥笑著點頭，丹眼配上高鼻樑，很有幾分富家爺的俊俏。

程卿以為發生有變化的隻有何婉和崔彥，卻忽略了家裡人改變，時年十九歲，靠那個「不許納妾不許有通房」的嚴苛標準嚇跑求親者的程大娘子，如今徜徉在與大魏社會環境格格不的自由之中……全家暫無人發現此事，這『自由』簡直是甜中帶著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