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甜(一)
沈寂斯人, 愈來往接,愈會讓人覺得隔著一團薄紗似的霧。
溫舒唯忽然發現,無論是十年前的過去,還是十年后的現在, 都從未認識過真正的沈寂。他看似隨意散漫, 吊兒郎當,骨子里卻著冷漠與疏離, 天薄, 戒心極重, 從心深將人拒之千里。
從他里說出來的話,真真假假, 假假真真, 永遠教人捉不。
溫舒唯看著沈寂沉默良久,忽而,笑了笑, 語氣很溫和:“不過,還好這是你編的故事。不是真的。”
沈寂不語,狹長微挑的眸直勾勾盯著。眼神里帶一疑。
“不然你真的就太可憐了。”溫舒唯輕聲說。
話音落地,車廂里再次一靜。
過幾秒, 沈寂很淡地勾勾角,收回視線, 隨手拿起置臺上的煙盒跟打火機抓手里,字里行間聽不出任何彩,“下車。不早了,吃了飯送你回。”
這家西北菜館子里客人很多, 老板是一對中年夫妻,陜西人, 來云城已經好幾年了。熱好客的店老板告訴兩人,店里菜品種類不多,但樣樣都,其中以西城涼皮、大盤和炒面片的銷量最為火。
沈寂招牌菜一樣點了一個。
老板依次記下了,轉頭邊走邊朝廚房方向高聲吆喝:“大盤一份,涼皮兒兩份,再要一盤炒面片兒!”
一晚上經歷了太多狗事件,溫舒唯之前忙起來還沒覺,閑下來,頓覺得頭暈眼花前后背。桌上放著豌豆花生之類的堅果,肚子咕嚕作響,右手纏著紗布不方便,只能拿左手去夠那個小碟子,拖到自己面前,一粒一粒地捻著吃。
悄悄抬頭看一眼。
對面的沈寂正低頭看手機,一手玩兒著一煙,另一只手在手機屏上,眼垂著,眉心微擰,臉上神非常冷峻。
溫舒唯見狀,猜測是工作上的事,并未出聲打擾,作小小的,把那個裝堅果零食的碟子推到他手邊。
沈寂察覺,掀高眼皮朝看過來。手機屏的冷打亮那張冷厲的俊臉,同時額頭印出幾道很淺的紋路。
溫舒唯右手吊在前,左手抬起,指了指那個碟子,亮晶晶的眸子著他,“了吧?先吃點這個,墊墊肚子。”
沈寂作不變,低眸往姑娘纏嚴實的右手臂掃了兩眼,不聲,沒有說什麼。
這家店上菜速度很快,小片刻功夫,炒面片兒和涼皮就端上了桌。
空氣里香味兒四散,溫舒唯五臟廟正大唱空城計,大眼一亮,連忙拿起筷子就想開。然而剛從筷筒里把筷子取出,就發現了新的難題——的右手帶傷,雖說不至于完全拿不筷子吃飯,但多多還是有些影響。
兩筷子夾進虎口,稍微一用力,便會拉扯到手臂上的某,作痛。
溫舒唯無奈,只好有意識地放慢作,速進食,吃得小心翼翼。
就這麼埋頭認真吃了三口后,邊兒上忽然“哐當”一聲輕響。
抬眼看,見沈寂垂著眸,臉上沒什麼表,隨手把旁邊的那把椅子給拖開數公分,站起來,從對面位置直接坐到了右手邊邊上。
隨后,他徑直夾起一塊面片兒,微傾,筷子直接遞到邊。
溫舒唯:“……”
溫舒唯:“做什麼?”
“手不是不方便。”沈寂下,看了眼裹木乃伊似的細胳膊,說,“喂你。”
這話由他口中說出,淡漠隨意,仿佛只是再自然不過的一件事。溫舒唯聞言,心卻突突兩下,兩邊臉頰登時竄起滾燙火苗,支吾了下,掩飾什麼般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地微笑:“謝謝你,不用了。只是作會慢一點,但是也不至于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沈寂說:“張。”
“……”溫舒唯了角正要說什麼,耳朵里便約聽見隔壁桌傳來幾句人聲,嗓門兒咋咋呼呼,奇大無比。
“哎喲,這小伙子長得真好看。朋友有福氣啊。”這是充滿羨慕的大媽甲。
“現在的小年輕,談個又是親又是抱的,時不時還互相喂幾筷子東西吃。嘖嘖,哪兒像我們那時候。”這是酸溜溜嘆飛逝的大媽乙。
“唉,我閨都二十八了。要是哪天能領個這麼帥的男朋友回來,我這個當媽的這輩子都沒什麼憾了。”這是暗自神傷發愁閨沒對象的大媽丙。
大媽甲:“我們小點兒聲!不要讓人家聽見!”
“……”溫舒唯無語。心想就您幾位這音量,隔壁吃飯的估計都聽見了吧。
更窘了,想了想,支吾著低嗓子,朝沈寂道:“你要實在想幫我,那就麻煩你幫我找老板要個勺吧。你把菜啊什麼的都夾我碗里,我拿勺子吃。”
沈寂直勾勾盯著,輕輕一挑眉峰,也低了嗓子:“為什麼不讓我喂你?”
溫舒唯非常誠實:“我不好意思。”
沈寂:“為什麼不好意思。”
溫舒唯一聽這話,懵了,“……不好意思就是不好意思,這還有為什麼?”
他極淡定,“當然有。”
“比如說?”
“比如,”沈寂說,“你看上我了。”
溫舒唯:“……”
沈寂盯著,目一瞬不離,沉沉的,清明而凌厲,帶著某種能輕而易舉穿人心的迫:“小溫同志,好好品,我說得對不對?”
直到很多年后,溫舒唯回憶起當初和沈寂第一次去吃西北菜時的這一幕,都十分費解。
怎麼都沒想通當時的自己,是出于什麼心態會做出如下的反應和回復:
當沈寂話音落地后,默了默,竟著他,鬼使神差般想都沒想地來了句:“沈寂同志,看沒看上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常常夢見你。”
一句話說完,周圍再次靜了。
沈寂:“……”
溫舒唯:“……”
溫舒唯:“……???”
兩個人四目相對,足足對視了有五秒鐘。
隨即,沈寂懶洋洋地彎了彎角,揚起眉梢,“是麼?”
*
對方語氣尋常,依舊寡淡中帶那麼慵懶,卻仿佛事事游刃有余縱于心。
而溫舒唯蒙了,好一陣反應不過來。等回過神,一奇怪卻格外強烈的緒便猶如漫天海嘯般席卷而來。
那覺不好形容,有點兒被人掌控似的不滿,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窘,又有點兒被猜中心事似的慌,更多的是對自己口而出那句心里話的悔不當初。
天,天哪,天哪。
在瞎幾把說些啥?
總之,種種緒織,復雜至極,直令溫舒唯頭皮發麻手腳發熱,臉頰耳朵火燒一樣的燙,腦袋也跟著越埋越低。
一把刀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邊兒上,沈寂把筷子和那塊炒面皮一塊兒給撂下了。
喧喧嚷嚷熱火朝天的小餐館里,他坐姿隨意,側著頭,單手放餐桌上,撐下,眼皮微耷,直直盯著眼前的姑娘看。
像個被火點著尾的小兔子,悔不當初,又驚慌失措,整張雪白的小臉兒通紅一片,連耳朵尖尖都艷淺。在最初的數秒鐘震驚與懊悔后,反應過來,瞬間高高平舉起了那只裹著紗布的胳膊,左手同時也抬起,捂住臉蛋兒。
沈寂盯著,向來寡淡的眸,有淺淺笑意彌漫開,化了滿目冷鋒利。
良久良久,
他揚起左邊眉,慢條斯理地問:“夢見我什麼?。”
“……”溫舒唯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臉如火,渾發燙,好一陣兒才支支吾吾地回答:“夢見你拿刀追著我砍。”
沈寂:“……”
沈寂靜默片刻,“還有呢。”
“還有,夢見高三畢業那一年。”輕輕咬了下瓣,似難以啟齒,呼吸都變得困難,好一會兒才囁嚅出下句,“你送我回家,你好像還……”
尾音戛然而止,不再接著說。
沈寂回從消毒柜里取出一個勺子放進溫舒唯碗里,垂眸,拿筷子往碗里添了些菜,不聲,四兩撥千斤地問:“我還怎麼。”
“……沒怎麼。不聊這個了,咱們快吃飯吧。”溫舒唯已然瀕臨自|燃的邊緣,擺擺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面皮子放里,腮幫鼓鼓地嚼。
沈寂淡淡繼續:“我還親了你,對麼。”
“……”溫舒唯被里的面皮嗆到了,咳嗽著猛地抬起頭,看他,“你怎麼知道我夢見了什麼?”
“小傻子。”沈寂哼笑一聲,“你就沒想過,那要不是夢呢。”
溫舒唯:“……”
這句話分明是既簡單的句式,但其中的信息量卻堪稱巨大。溫舒唯錯愕,微微睜大了眼睛,正消化著對方這寥寥數字,突的,一陣手機鈴聲響起來。
是沈寂的電話。
他看一眼來電顯示,臉與眸霎時冷下去,頓都沒頓便接起來,“喂。”
餐館喧鬧,在溫舒唯這個距離,對面說的一個字也沒聽見。只能判斷打來電話的人事出急,語速極快。
因為這通電話只持續了不到十秒鐘便掛斷。
溫舒唯皺眉,打量著沈寂面,“……怎麼了?”
沈寂端起茶杯一口喝完,啪一下把杯子重新放回桌上,道,“送不了你了。我得馬上回單位,一會兒自己打車回,到家跟我說一聲。”說完他起結賬。
溫舒唯心頭升起一不祥預,起小步追到他旁,手,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嗓子:“你飯都還沒吃呢,出什麼事了嗎?誰給你打的電話?”
沈寂臉極沉,“一朋友,國安局的。”
多的只字不提。
溫舒唯嗅見了危險氣息,用力皺眉,了,好半晌只能出幾個字:“……無論如何,你自己要小心點啊。”
沈寂笑,手輕輕了的臉蛋兒,“乖,別擔心。為了我未來小媳婦兒,我怎麼也得好好兒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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