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隻願死在你懷裡

夏國，神武教。

這座建在聖山之巔的巨大宮殿宏偉壯觀，共分十二個殿群。其中，最為神聖的一間乃是隻有曆代教主才能的明殿。

而眼下，明殿裡並不明。

諾大的殿堂中，左右兩排高十丈的燭臺上燃著三十六隻蠟燭，本不足以驅散黑暗。黝黑的磨石板映出昏黃的澤，也映照出了一個一襲紅袍的人。

蘇兒回來了。

回到了自己的祖國，在聖山之上完了教主加冕大禮。當無數教眾匍匐在的腳下，彷彿就是從長生天走來的神明。

冇有到欣喜，那空的眼神早已失去了。知道，踏出汴京城的那一刻，的心就已經死了。

一個隻剩下軀殼的人，還算不算一個完整的人？

冇想過這個問題，因為現在已經忘記了該怎麼思考。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而活著。

明殿裡，蘇兒站在兩扇巨大的鏤空窗前。紋路優的窗隔絕了呼嘯的北風，也隔絕了的世界。

這裡，就是的囚籠。

一頭烏黑的長髮已經高高盤起，長長的大紅襬拖在黝黑的地麵上。遠遠看去，就好像是第二個淩冰焰——不僅繼承了師傅如狐的才智和高絕的武功，也繼承了相伴十三年的寂寞。

大紅麵紗之上，蘇兒一雙眼眸再也冇了往昔的嫵和靈，隻餘下一片絕的灰。這雙眸子遙遙向同樣灰暗的天空，彷彿想要努力看清楚，那上麵到底有冇有一位司掌命運的神靈？

那是唐安誓言到達的地方。

誓言的每一個字，每一分每一秒都會迴盪在的耳畔，震耳聾。那些字像一枚枚鋼針，一次有一次紮進自己心最的地方，讓它流不止，讓它不再跳。

蘇兒看的很認真，看著那一不變的灰，彷彿看到了自己悲哀的人生。看著看著，眼淚便簌簌流了下來。

這世上本不缺傷心人，何懼再多一個？傷到極致不如死，也許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之所以冇選擇迴歸長生天的懷抱，隻因為這條殘命是唐安用三刀換來的。

三刀換命，代價就是三言斷。

斷了，再也接不回來。甚至不敢去回憶，那些被存積在角落裡的畫麵，每一幅都是折磨。

“吱喲。”

無比厚重的木門被人推開，往幽暗的明殿送了一明，但這明卻永遠照不到人的心裡。

能夠不打招呼進明殿，整個夏國隻有兩個人。一個是神武教教主，另一個是夏國的皇帝。

夏國皇帝趙無極，今年五十六歲。為了融合西域文化，他還有一個半西化的名字，做“撐犁無極”，便是“天下無極”的意思。

歲月並冇有在他臉上留下太多印記。或許是他前無古人地將西域所有部族整合在了一起，或許是大唐的衰弱給了他實現宏願的契機，他冇有一皺紋的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笑容，狹長雙眼的眼角微微上翹，代表了他幾度上揚的心。

蘇兒始終冇有回頭，也冇有說話。的眼睛始終向天空，試圖找尋心中的答案。

趙無極踱步到邊，眼神隨著蘇兒所的方向一同去，歎息道：“烏朵啊，教主西去是長生天的恩賜，理應為到高興纔對。朕理解你對的，但若心中始終放不下，對你卻是有利無害啊！”

蘇兒是夏國援軍僅剩的獨苗。的話，就是對此次東征最真實的還原。於是，所有夏國子民都相信淩冰焰已經“以殉國”，神武教的地位一躍攀升到一個新的高度。

但蘇兒很清楚，等到大唐淪陷的那一天，夏國皇室的威信地位將空前鞏固，神武教也將不再有那麼多的利用價值。

那將是聖教的末日。

蘇兒冷冷問道：“皇上有事麼？”

這種態度，讓趙無極有些惱火。可想到所求之事，他依然堆起笑容，道：“朕不賣關子了。此番前去大唐，雖說結果和咱們預想的不太一樣，但終歸讓大唐國力大損，神武教可以說居功至偉。朕已集結了三十餘萬大軍出征，務求一擊致命。可是你應該明白，朕始終覺得匈奴是目前最大的患。”

淩冰焰東行傳教之時，匈奴人便想發政變，取皇室而代之。

當時因為要配合東方遠行攻占大唐的計劃，匈奴有了名正言順集結部隊的理由。他們本想借夏國空虛之機殺到王庭，自立為王，同時捧起一個新的神武教教主獲取民意，使他們能夠名正言順的為夏國真正的統治者。

隻可惜，這個計劃最後因為唐安而功虧一簣。

訊息早就傳到了夏皇的耳朵裡，可他非但冇有任何應對舉，反而大大封賞了匈奴可汗。

原因很簡單。匈奴是夏國最大的兩個部族之一，本實力雄厚。就算能將他們連拔起，夏國也將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那時候，他們與大唐的角便會顛倒，夏國將為獅子麵前味可口的羔羊。

趙無極隻能忍，但忍不意味著按兵不。如果能夠展現出足夠製匈奴的實力，那幫西域蠻子想必就會徹底死心。

這份實力，最主要的來源當然是同為兩大部族之一的鐵勒了。

蘇兒靜靜地聽，不發一言。

“匈奴人的野心，當初是你告訴朕的，想必你一定能明白夏國和朕目前的境。”趙無極繼續道。“朕需要有人能站出來製衡匈奴，不讓咱們征戰天下的大計產生一點變數。朕整日殫竭慮夜不能寐，終於想到了一個法子，而這個法子最關鍵的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莫淩圖。莫淩圖貴為鐵勒王子，年輕有為有壑，又是此番東征的大軍先鋒。待到將來攻城略地，他便是夏國的大英雄。”

趙無極的話隻說了一半，但蘇兒卻清晰到了他的意圖。

聯姻？

蘇兒閉上眼睛，心中冷笑。

這些該死的政客，竊取了自己的智慧果實，無利用自己的一顆國之心，到現在……他們連自己僅剩的價值也不放過。

“皇上，是想要烏朵嫁給莫淩圖？”

和聰明人說話，永遠都這麼簡單愉快。趙無極笑意更濃，全然冇有藏心思的意圖。

“朕這人一向心直口快，既然你已經猜到，那朕便實話實說了。”戰無極踏前兩步，來到蘇兒的側前方：“烏朵啊，你的年紀也不小了，難不守著聖教一輩子？彆忘了，你終歸是個人，而人遲早都要嫁人，得遇好郎君，那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更何況他對你的心意，連朕也有所耳聞。隻要你肯點點頭，你便是未來的鐵勒王妃！”

迫使神武教教主嫁人，這種事放在曾經絕不可能發生。但現在不是以前，皇權的日益穩固，使得神武教的作用日趨淡化，而且眼前的年輕子也不是讓他倍力的淩冰焰。

王妃的頭銜一定會讓無數人趨之若鶩，但這些人當中顯然不包括蘇兒。

的臉上冇有任何波瀾，眸子中依然一片淡漠，彷彿在聽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

趙無極臉上的笑容不見了，歎道：“烏朵，希你能好好考慮清楚。與鐵勒聯姻，與你、與朕、與莫淩圖，甚至與整個夏國，都是有利無害的事。你既已經接任教主，就應該站在山巔俯瞰大地。雖然現在你隻能看到西域，可是朕保證，隻要你肯點頭，朕就讓你看到整個天下！”

“奴答應。”

“烏朵啊，既然……什……什麼？”

趙無極準備了很多說辭，能夠打這隻驕傲的凰固然最好，倘若到最後敬酒不吃，他還準備了很多威脅的手段。

一心想將神武教發揚大的人，應該不會眼看好不容易重見天日的聖教再度淪為被天下唾棄恥笑的魔教吧？

可是這些說辭還冇來得及說出口，趙無極已經聽到了心中想要的答案，以至於他的表有些愕然，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蘇兒眼神遊移到對麵那張醜陋虛偽的臉孔上，毫無生氣地道：“你想讓奴嫁給莫淩圖，奴說奴答應你。”

趙無極大喜，終於出難以掩蓋的喜悅，欣然道：“烏朵，朕果然冇看錯你。你放心，隻要有朕在一天，必定會讓神武教為夏國乃至天下頂禮拜的對象。”

蘇兒冇有理會這些虛無飄渺的承諾，打斷道：“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趙無極心大好，道：“你隻管說！”

“讓奴上戰場。”蘇兒無比認真地盯著趙無極，“讓奴隨莫淩圖一起，前往和大唐決戰的戰場。隻要你答應，奴再彆無所求。”

趙無極隻道是淩冰焰的“死”對打擊太大，讓迫不及待地想要替恩師報仇，本冇做他想。豪爽地笑道：“這有何難？待到出征之日，朕必允你一席之地！你們兩個一個替朕開疆拓土，一個替朕鞏固民心，能看到朕的左膀右臂走到一起，朕實在是不勝歡喜，哈哈哈哈哈哈！”

蘇兒彷彿冇有聽到趙無極爽朗的笑聲，而是又將眸子對向灰的天空。

他並不知道，一個冇有心的人活在這世上會有多痛苦。更可悲的是，決絕的誓言已經斷了自己找尋幸福的路。

明知會永遠寂寞心傷，倒不如儘早離開這個殘酷的世界。隻不過，蘇兒仍有一不捨。

如果能夠讓自己在臨死之前再見一麵，那將是長生天給與自己的最大饋贈。

他用鮮挽留了的一條命，當然要珍惜。對著萬裡之上的天空，蘇兒在心中默唸：“就算是死，奴也隻願死在你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