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生歪了歪腦袋：“那是哪兒？”

卅四彈了彈舌頭：“嘖。別給我裝傻啊。你以前發瘋的時候不總是吵著嚷著要回來嗎，那才是你的家。再說，這些年過去，那些風陵弟子不也早就接納你了。他們都回風陵了，你還不趕快跟著回去？”

“……搬家了？”徐平生想了半天，懵懂地給出了一個猜想。

卅四想想這說法也挑不出理來，就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沒錯，搬家了。”

徐平生扶住枝頭，低頭看向卅四，他頸部一圈兒糙的合痕跡看上去很不漂亮：“我的被褥……”

卅四覺得仰著脖子跟徐平生說話忒累，握住後頸喀喀活兩下，說：“到了新家，人家會給你換新的，就別惦記著你那破棉絮了。……哎喲你能不能挪貴趕下來？我脖子酸。”

徐平生天然就比旁人多出三分細膩來，他敏地注意到卅四話裏話外好像本沒有提到他自己：“……那你呢。”

卅四莫名其妙：“我什麼？”

徐平生問：“你也跟著搬家？”

卅四順手了一把自己的後腦勺，笑得沒心沒肺：“我又不是四門的人，搬進去算怎麼回事兒啊？”

徐平生聞言怔了怔，無意識地抓住了生滿酸棗刺的枝頭，把手掌心攥出了。

卅四沒有注意到徐平生掌心間淌出的殷紅，說：“況且，從此之後，要找我比劍的人怕是要變多了。你都有家可回了，沒必要跟在我邊東顛西跑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徐平生刨問底：“為什麼，找你比劍的人會多？”

卅四蠻輕鬆地笑問道：“……你知道什麼叛徒嗎？”

魔道落敗，自是不會輕易甘休，道中多的是報復心極重的兇悍之徒，他們不難循跡查出，那兩千餘名存留於世間的“天降神兵”是出自且末山，而是誰在這些年裏占了且末山修煉、是誰收容包庇了這道門餘孽，簡直是一目了然。

為魔道的罪人，他完了自己與道友的承諾後，也是時候把自己流放出去了，沒必要帶著徐平生一起捱罪。

見徐平生仍是一臉不解，卅四揮一揮手，出個滿不在乎的笑臉：“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下來，我送你回去。”

徐平生像是坐地趴窩的老鴰，蹲在樹上，黑亮著一隻眼，青著一隻眼，沉默注視著他，不也不吭聲。

卅四頗莫名其妙地踹了一腳樹：“哎，下來。……別我上去踹你下來啊。”

徐平生依舊不，很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眼看威不，卅四一，改為利：“你知不知道？行之……不對，是很像你弟弟的那個人，還有你元師姐，都在風陵山中。你捨得不去？”

聽見這兩人皆在的消息，徐平生總算是挪了挪屁，但眼中仍是疑雲深重：“……騙我。”

遇上這等不聽話的醒，卅四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耐著子哄：“不騙你，真的。我帶你去看。來，下來。”

說罷，他朝徐平生出手來，親昵地招了一招。

卅四認為，自己是從小沒爹，待親爹都不過如此了。

徐平生終於鬆了些，扭著子把一雙腳沿霜枝垂下。

但在注意到卅四眼裏的時，他馬上覺出不妙來，剛打算把腳收回，腳腕便被卅四一把擒住：“下來吧你！”

徐平生稀裏嘩啦地從枝頭滾下，像是一隻被彈弓打中的大鳥，撲棱棱落在了卅四懷裏。

徐平生氣壞了，上手就是一通打，卅四一臂攬他的腰，一手將他撲打著的雙手鎖，哈哈大笑著：“你再給我厲害啊。”

徐平生被他鎖得彈不得，就用眼睛瞪他，氣怒之間卻有一對未蔔前途的慌張，拉著自己被棗枝子割爛的前襟，試圖要讓卅四對自己的狼狽負起責來：“服破了。”

卅四夾著一卷席子似的夾住徐平生的腰，邁開長朝山下走去：“我給你。”

“你得太難看了。”

有些出乎徐平生意料的是卅四並沒還，他徑直沿山徑走下時，承諾道：“先回風陵。到了風陵我好好給你把裳上。”

……左右也是最後一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客觀陳述九枝燈的一生。

年魔道脈未曾覺醒，不魔道待見，被拋至四門抵作質子。

四門中，承師門恩德，得徐行之庇護，然而四門並不接納於他，視他為異類。（參見天榜之比時他被程頂辱，除了師兄之外無人替他出頭）

後因一念之差，魔道脈覺醒，卷魔道爭鬥風中，被一勢力以母親命相要脅，帶離風陵。

為求與徐行之並肩而立，他在傾軋中出頭，為魔道之主，在此期間已逐漸被偏執之心浸染。

溫雪塵大婚，他得知師兄與孟重的事，痛苦失措，醉酒之下不慎把師兄的給野心的六雲鶴。

接下來一段時間，他境艱難，魔道作，催他反攻正道，證明忠心。他一一彈下來，並不想作。

六雲鶴計畫得逞，徐行之被誣陷，清靜君死，他陷自責的狂之中，但在六雲鶴的啟發下，了稱霸野心。

師父與師兄都不在了，他遞送過多次名帖，石沉大海。

他不可能再回到四門，遂改念為自己圖謀，為魔道圖謀，也為被四門追殺不止的師兄圖謀。

他屠滅清涼谷，無意導致溫雪塵的死亡。

事後，他劫回其，煉為醒，留在側作伴。

他將周氏兄妹等一干反抗弟子投蠻荒，間接導致曲馳被打，直接促廣府君的瘋癲，囚師兄，困重，手腕極其狠辣。

他治世十三載，天下太平，危害極大的宗羽翼遭到剪除，努力維持魔道的正統地位，想讓魔道做利於蒼生之事，卻被魔道猜忌，十數年間盡心竭力，如履薄冰。

十三年後，幻境中的徐行之被溫雪塵投蠻荒，再遇孟重，他便知大勢已去，在極度疲累之中選擇死于徐行之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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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九枝燈的一生，噁心可恨也罷，狼狽可憐也罷，這一生的福和孽，他已夠了，也造夠了。

希他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