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蔓清醒過來時, 郁家澤已經不在了。
嗓子疼得厲害,覺含著烙鐵,燙得四壁冒著白煙。整個人像剛從蒸鍋里撈出來, 全是粘膩的虛汗。
艱難地起胳膊探了下額頭, 估著得燒到三十九度。
床頭的時鐘顯示現在是晚上七點,居然昏睡了整整一天。
烏蔓茫然地盯著天花板, 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那灼熱似乎把的大腦神經也燙壞了,令對世界上的一切都充滿厭倦。
下一刻, 還是強迫自己振作起來,踏著虛浮的腳步下了床。
趁著郁家澤沒回來, 得趕先離開。
烏蔓匆匆忙忙地下到一樓客廳,驚愕地愣住了。
客廳里堆滿了整齊劃一的紙箱, 上面用馬克筆標記了容:鞋子、服、首飾……忽然有一種很不妙的預,當即拆開了其中一個紙箱。
果然是的服。
這些全是放在別墅里的東西。
烏蔓慌地出手機,立即給郁家澤播去電話,連打了好幾個才打通。
郁家澤語氣不耐道:“我在開會。”
“客廳里的那些箱子是怎麼回事?!”
“不是很清楚了嗎?”郁家澤言簡意賅,“別墅我已經給你退掉了。”
“……”
郁家澤不容置疑道:“你以后就住這里。”
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烏蔓癱坐在沙發上, 對著已經切斷的忙音了句口。
發泄似的把所有的箱子全都推倒,整個客廳被席卷為一座糟糟的垃圾場后,烏蔓痛快地揚起角, 還沒笑出聲, 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是許久沒聯絡過的汪城。
他簡單寒暄了幾句,直奔主題問:“小蔓,最近《春夜》的審查有些問題。我之前也預料到可能會有這個況,所以當初也很歡迎郁總來投資。現在不知道他能不能幫忙聯系一下審查司那邊, 通通?劇組全上下的心,不能卡在這里呀……”
烏蔓的笑意僵在角,會到了什麼話在心口難開。
艱地回道:“好……我問問。”
烏蔓掛掉電話,面對滿地狼藉呆站了一刻鐘。
一刻鐘之后,彎下腰,撐著高燒的,一點一點把東西收進房間。
郁家澤深夜回到別墅,客廳里的箱子已經被清空,屬于烏蔓的東西不聲地融進了這個房子。
他走上二樓,推開房門,巨大的床上一個脆弱的影深陷其中,滿頭卷曲紅發纏繞在深的床鋪上,像橫生的藤蔓,只能依附于他的這片土壤。
這個畫面令郁家澤非常舒適。
他沒有開燈,坐到黑暗中的扶手椅上,凝視著黑暗里烏蔓的睡,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剛剛跟上自己的第十天。
之前跟過他的所有小明星,都會在這一天用盡花招,想讓自己為留在他邊的那個例外。所以他包養人的樂趣有時候僅僅是為了等待這一天。
對他而言是一種肋,看多了早就看膩。
他要的是有趣。
因此對于烏蔓,他格外期待會有什麼舉,畢竟是第一面就讓他覺得有趣的人。
只不過烏蔓讓他失了。
在晚上24點準時地給自己發了一條短信:“謝您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您給我的錢以后我會還給您。祝好。”
賣慘,擒故縱。郁家澤看了短信后撇了撇,扔到了一邊。
他打賭,不出三天,烏蔓就會以其他理由再次出現在他面前。就和之前的那些養的小玩沒有什麼不同。
只不過這次他跟自己打賭打輸了,別說三天,都快三十天,烏蔓杳無音訊。
他是某一天忽然想起還有烏蔓這號人,居然就這麼干脆利落地消失在自己的視野里。好奇心驅使下,他讓人去調查現在在做什麼。
結果令他很無語,在拍一部全程臺詞只有三句的工人配角戲。
閑來無事的一天,他悄無聲息地去到劇組探班,剛好是一張喪葬戲。那只小鳥灰頭土臉地站著當背景板,大監里的臉完全是虛化的,依然哭得撕心裂肺,哭得郁家澤都心煩了。
一場結束,郁家澤讓人把烏蔓來車里。
烏蔓的臉上閃過顯而易見的詫異:“您是來探誰的班嗎?”
“如果我說我是來探你呢?”
驚得一臉呆滯:“……我?”
“我記得之前給過你一個更好的角。”
“哦,那個啊……”烏蔓頓了頓,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說,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被搶了,拿到角的是您現在的人。您貴人多忘事,不知道也正常。”
郁家澤不知怎麼就聽出了幾分諷刺的意味。
這事兒他還真不知道,一般們向他討要什麼東西,他隨口一應,完全不會去記是否有過重合。
之前也不是沒有過撞上角的事,但首先討要的那個人火速就沖到他面前哭鬧,斷不會像烏蔓這樣,悶葫蘆一個。
“所以你就放棄了?不來找我問一問?”
“可我們已經結束關系了。”
郁家澤語塞,這句臺詞向來都是由他來講。
如今位置對換,從別人里說出來的覺,很奇怪,又很有趣。
郁家澤挑眉道:“那個角現在依然是你的。”
“呃,沒關系……”
郁家澤打斷:“因為我現在的人是你了。”
烏蔓微微睜大眼:“所以那是十天是……試用期?”
試用期?虧想得出來。
郁家澤忍不住笑道:“那恭喜你是迄今第一個轉正的人。”
他以為自己的這份心來本撐不過第二個十天,事實上他也確實很快就厭倦了。
那天剛好是除夕夜,他得回郁家祖宅吃飯,走之前對烏蔓說:“你可以回去了。”
烏蔓聽懂了他的意思,默默地點了點頭,說:“再見。”
郁家澤頭也不回地出了門,車子在無人的長安街上飛速駛過,他托腮看著車窗外的路燈串無數條混的流線。
一、兩、三……百無聊賴地數到不知道第幾時,車子終于到了郁家老宅。
郁家澤從車上親自拎了幾個袋子下來,經過前門花園,年紀小他一的弟弟從草叢里冷不丁躥出來,撞上他的腰。
他形一頓,居高臨下地瞥了眼角腳邊的遙控仿真坦克。
小男孩正在追這輛車,沒想到會撞到郁家澤,此刻瑟地低了低腦袋,一聲不吭地想手拿回玩。
郁家澤的皮鞋快他一步,出去踩住了坦克車。
他揚起角笑:“我郁家澤的弟弟,怎麼能這個年紀還玩這個呢?”
他雖然笑著,但眼里毫無笑意。
郁家澤從手邊分出一個袋子給小男孩:“這是哥哥給你買的新年禮。”
小男孩神一亮,卻猶猶豫豫地不敢接。
郁家澤臉上的表和下來,溫地出去:“拆開看看啊。”
“謝謝哥……”男孩似乎被郁家澤的語氣蠱,終于敢接到手中,迫不及待地拆開包裝,整個人呆住——
的包裝之下,是一柄糙的錘子。
郁家澤笑得很愉悅:“拿它試試手?”他用腳尖踢了踢坦克,“還是要我幫你捶?”
小男孩尖了一聲,扔掉錘子見鬼似的跑進主屋。
郁家澤嘖聲道:“沒教養的東西,禮可以隨便丟在地上?”
他一腳踢開錘子和坦克車,跟著進了主屋。
大廳是老式的中式裝修,家一水兒的朱紅金紫檀木,襯得老氣橫秋。因此,他那位過分年輕的便宜后媽坐在主座上,是多麼格格不。
尬笑著起說:“家澤回來了啊,剛才和弟弟在外面說什麼呢?”
“給他帶了禮。”郁家澤提了提手上的袋子,“當然,也有你的份。”
“呵呵,有心了……”
上這麼說,卻誠實地沒有想拿的意思。
郁家澤把袋子往沙發一扔,松垮地往邊上一坐,抬眼和樓梯間下來的郁父對上視線。
他的手邊拉著眼圈微紅的男孩,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去媽媽那兒。
“你上來一下。”
郁父對著底下的郁家澤毫不客氣道。
郁家澤聳了聳肩,三兩步走上二樓,郁父已經站在臺,手邊夾著一只雪茄,視線盯著花園里依舊散落在草地上的錘子和坦克車。
郁家澤走近,那味道飄至鼻尖,他不聲地皺起眉,尼古丁的味道讓他想吐。
“你越來越出格了。”郁父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大過年的,拿錘子回家?”
“只是看見弟弟那個車從去年玩到現在,覺得有必要教育他一下。既然父親您不管,我這個做哥哥的總得管一管吧。”
“胡鬧!我怎麼不管了?”
“不是您曾教過我的嗎?得太過的東西容易毀滅,要冷眼對待一切。特別是你心的事。”郁家澤語帶譏諷,“我從前喜歡一只鳥都得親手殺死他,現在讓他捶一輛沒有生命的車,已經很仁慈了吧?”
郁父一愣,了口雪茄,煙霧在口腔里停留,又緩緩飄出:“他要玩,就讓他玩。”
郁家澤搭在欄桿上的手指不知不覺絞。
他沉下臉,笑著說:“這可不像您。”
“晨用不著你管。你先管好手下的分公司,今年又是赤字,廢。”
一樓傳來人的喊聲:“親的,開飯嗎?晨也了。”
小男孩跟著地喊了一聲爸爸。
郁父應聲,把雪茄擱在臺的煙灰缸里,對著郁家澤揚了揚下:“下去吃飯吧。”
郁家澤站著沒。
“您說的是,公司有個報表沒理完,我怎麼配上桌吃飯呢?先去理它才對。”
語氣是自嘲的輕松,那些難以名狀的嫉妒,悲哀,憤恨都是落湖面的水滴,轉瞬就消逝融于眼波底下,看過去,他依然是無風的湖面,那麼平靜和自持。
郁家澤驅車回到自己的別墅,本以為是一片黑暗,卻發現客廳還亮著昏黃的燈。
那只小鳥還沒走?
心中微微詫異,他推開門,開放的流理臺上堆著幾片菜葉和切好的西紅柿,爐子上的小鍋咕咕地溫煮著,烏蔓扎著丸子頭在臺子兩邊飛來飛去地忙活,自得的模樣仿佛真是一只快樂的小鳥。
郁家澤不聲不響地看了一會兒,直到烏蔓端著煮好的泡面轉,被他嚇一大跳,端著鍋的手一抖,差點整鍋泡面前功盡棄。
“……我以為您今晚不回來了,就想著明天再走。”
“不用回家過年?”
烏蔓垂下眼,很輕地嗯了一聲:“沒什麼好去的。”
郁家澤的心里突然舒坦了一點。
人就是這麼卑劣的生,當有人作為更悲慘的對照時,自己的那些惡心事似乎也變得不那麼難以接。
他迤然在桌邊坐下,叩了叩桌面:“再拿一副碗筷來。”
“您也要吃嗎?”
“有問題?”
“這是幾塊錢一袋的泡面……你確定除夕夜要吃這個嗎?”
“你可以吃,我為什麼不行?”
其實烏蔓猜得很對,他在這之前從來沒過泡面。那是毫無營養的,下等人吃的東西。
但是今天一進門聞到那個味道,瞬間勾起了他明明已經消亡的食。
他選擇破一次例,反正在烏蔓上,也不是第一次破例了。
拿著碗筷過來給他擺好,然后自顧自地坐下吃。吃的樣子很香,咀嚼的樣子像小鳥啄食,腦袋一點一點,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吃三星米其林。
“你不吃嗎?”
烏蔓百忙吃中空抬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意識到自己吃得太兇猛,不好意思地停下來,把面撥了一碗到他的空碗中。
郁家澤著面問:“你吃這個就滿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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