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繡了朵荷苞,說也費了半小時,遇古巷上,此刻早就不像方才那麼人滿為患了。
朝巷尾走了幾步,遠遠眺了眺,沒瞧見禾曦冬的影,略一思忖,決定往巷口走。
剛走沒幾步,就聽到有人喊自己,禾薇抬頭,循聲去,不是禾曦冬是誰?
“薇薇――”
禾曦冬氣籲籲地從巷口方向跑到跟前:“你……你沒事吧?哥找……找了你好久,整條街都找遍了……正打算……先回家看看,要……要還是找不到你,我都想報警了……”
禾薇心生愧疚,這事確實是沒做好,害他擔心了。
“哥,對不起,我沒事啦,一開始被人沖散了,怎麼也找不著你,我就跟著那兩個警|察叔叔去了毓繡閣,在那裡等到人了才出來……”
禾曦冬見沒事,心頭不安的大石總算落地,哪還會懷疑那麼多,忙說:“沒事就好,天不早了,咱們先回家。”
“哥,你的東西呢?”還有的那副絹畫,還等著撿呢。
“寄放在巷口的包子鋪了……對了,強子叔還在巷尾守攤兒,一會兒提醒我托包子鋪的老板遞個話,免得強子叔掛心。”
“嗯,改天好好謝謝強子叔。”
“那是必須的。”
兄妹倆肩並肩往巷口走。
後不遠,周安收回視線,悄折回店裡。
“怎樣?”陶德福和趙世榮不約而同停下話題,轉頭看他。
“那人是兄長,而且那小夥子我瞧著有點印象,興許是在這附近擺攤的。不過掌櫃的,你真的決定留在鋪子裡做繡活?這年紀……”
“嘿我說夥計,你家掌櫃的都沒計較小丫頭的年紀,你吱個什麼聲?”趙世榮不悅地瞪眼道。
陶德福翻了個白眼,食指叩著桌面,道:“我說趙老板,要發話也該我這個掌櫃的發話,你今兒還嫌鬧騰得不夠嗎?”
“這是什麼話!要是你毓繡閣不搞壞我東西,我會這麼鬧騰?算了算了,我懶得和你這種人多費口舌,既然小丫頭明天過來修,我也明天來……你別說什麼工作室不開放這種屁話,我是怕把我的繡屏搞壞了,萬一你們放走了,我上哪兒找算賬去?總之,我定要親眼看著修補才行!這就走咯,不留著看您老臉了……”
說罷,趙世榮不屑地哼了哼,轉離開了。
“這人真是……”
陶德福真不知該說他什麼好了,揮揮手,讓夥計先退下,拿起桌上那塊繡著一朵荷花苞的緞面,來回踱了幾大圈,最終還是撈起電話,向京都那邊做了如實匯報。
“……您看這個事?”
“就照您說的做吧。橫豎不差這點錢,若是繡屏補得完,額外再付一筆獎金。留人的關鍵是留心。”話筒傳來一如既往溫潤有禮的嗓音。
“,那這事我有數了。”
陶德福結束通話,長籲了一口氣。
得到老板的明示那是最好不過,要不然,他總覺得心中沒底。
……
兄妹倆到家的時候,禾父已經回來了。
下午碼頭上沒活幹,他就早早回家削起了木料,打算給院子裡的秋茄藤搭個架子,免得爬牆到隔壁去。
同樣的套面積和房租,一樓這套帶個十來方的小院子,更得他們一家人的心。不僅曬洗服方便、扛重免去爬樓梯的勞累,還能在牆邊種些蔥薑蒜和當季菜蔬。唯一的缺點是雨天容易返,可一年裡雨的日子就那麼一兩個月,熬熬也就過去了。
禾父的手藝很好,三十年的老木匠,可惜在家廠的時候,只知悶頭苦幹,功勞全被上面的人得了去,到最後,兢兢業業數十年,迎來的卻是邦邦、冷冰冰的三個字:沒文化。
倆口子原也沒想過家廠會給他們家多補償,但做為雙職工家庭分下來的職工宿舍,最後也被廠裡收了回去,心裡的失落可想而知。
這還不是最傷心的。
前兩天,鄰裡街坊傳出的“家廠準備轉制、所有職工宿舍都將公轉私過戶給旗下正式職工”的消息,才當頭一棒的打擊。
禾薇聽說這個消息後,立馬想通了爹媽之所以下崗的原因:十有**是部人士早早得知了這個消息,想趕在公房私有化這個政策出來之前,趕地多占點公房。於是,一沒背景、二沒人脈、三又老實的禾父禾母果斷了犧牲品。
能想通,禾父禾母又豈會想不通?
是以,一向寡言拙語的禾父,從那一刻起,顯得越發沉默了,人前幾乎不怎麼說話,也就在自家人跟前,偶爾說笑幾句。
這不,碼頭沒活的時候,其他搬運工,都會圍圈幾把牌九、來幾副梭哈,他都是茶杯一提,直接回家。
禾母起早出門、黑進門,沒什麼工夫收拾家裡,他一個大老爺們,拿著拖把、撣,把個二十多方的小房子,拾掇地窗明幾淨。
接下來,又不知從哪兒扛來幾幹燥除脂的橡木料,給家裡做了張新飯桌,又給倆孩子各做了一口床頭櫃。
餘下的料作,他打算空做個舍。
來年開春,家裡準備養幾只仔,院子裡野生的仔草長得那麼茂盛,不養都嫌浪費。
至於那些邊角料,就用來給茄藤搭架子了。
禾薇蹲在屋簷下,看禾父手腳麻溜兒地給刨得鋥亮的木條上釘子,忍不住說:“爸,等咱家攢夠了錢,給你開個木藝店,肯定很歡迎。”
禾父笑笑,當兒開玩笑呢。
禾薇撅撅,可不是在說笑。可家裡沒錢也是真的。不由想到那副絹畫,不知能換幾個錢……
只要鑒定是永慶年間的,市面上通行的易價是五到十萬。當然,若是出自名家之手,那就另當別論了,炒到百萬、千萬的也不是沒有。
好吧,禾薇歎氣。不是名家,至不是被這個時代認可的名家。
不過,拿三十元換五到十萬,也很值了。
到時,再去毓繡閣接點繡活,每個月多筆穩定的進項,家裡的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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