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沒多久,陸續有眷借故回房換裳。
杜夫人早覺得頭昏腦熱,便也帶著杜庭蘭和滕玉意回了趟月明樓。
回房喝了茶又換了裳,總算覺得上爽利許多。
杜夫人靠在窗下矮榻的扶手上,一面輕搖團扇,一面觀賞窗外的斜:“明早就要回城了,這樂道山莊如此壯麗,難得來一回,也沒好好逛逛,晚間要是無事,你們姐弟幾個盡興四走一走才好。”
杜庭蘭說:“阿娘要是歇夠了,待會同我們一道下樓逛逛。”
“今日累壞了,我就不去了。”杜夫人奇怪道,“這孩子,一回來在房里找什麼?”
滕玉意負手在屋子里打轉,先是把目落到桌上的琉璃盞上,搖了搖頭,又扭頭打量那邊床架上的裳,又搖了搖頭。
聽姨母問話,漫應道:“我欠了別人一份人,我在想送點什麼禮能對方瞧得上。”
門外有人道:“阿玉,蘭姐姐,你們歇好了麼?”
原來是李淮固母來了。
李家的門第與今日一干公卿大族比起來,固然毫不起眼,但因李淮固的容貌氣度在一干小娘子里算出眾,在席上也頗矚目。
李淮固外頭新換了一件輕似霧的淺緋縠衫,一妝扮明凈雅潔,進來先給杜夫人行了了禮,隨后對杜庭蘭和滕玉意道:“剛才幾位管事來樓下傳話,說昌宜公主和阿芝郡主說昨晚玩得不夠盡興,令人在水煙湖里擺了畫舫,邀各府的小輩前去玩樂呢。”
杜夫人笑說:“這樣正好。你們快去吧,我同李夫人好好說說話。”
三人便告辭出來,李淮固道:“你們在房里商量給人送禮麼?”
滕玉意信口胡謅:“我府里有位老管事要過生辰了,他是我的老忠仆,我想好好犒賞他一回。”
李淮固溫聲說:“我從杭州帶了不綢緞,現堆在房里,本來是要送禮的,阿玉你要是瞧得上,拿一匹賞你這位老管事好了。”
杜庭蘭并不知昨晚小涯用的是藺承佑的浴湯,只當滕玉意要借姨父的名義給淳安郡王送禮,忙道:“阿玉這老管事脾古怪,綾羅錢財這類的未必瞧得上,所以阿玉才正發愁賞什麼好呢。”
李淮固笑著說:“原來如此。我還覺得奇怪呢,阿玉可是名門之后,自小到大也不知見過多寶錦綺,這世上怎會有人瞧不上送的禮。”
滕玉意靜靜瞧一眼,忽然一指李淮固的角:“三娘,小心你腳下。”
李淮固低頭瞧去,原來是一只飛蟲,嚇得面一白,連忙躲到杜庭蘭后:“哎呀。”
滕玉意慢條斯理替驅趕那蟲子:“沒想到你都這麼大了,還跟小時候一樣怕蟲子。”
李淮固驚魂不定住口,自嘲道:“可不是……一看到這些東西就發暈。”
突然鬧這麼一出,自然沒人再提起送禮的事。
三人很快到了水煙湖,遠遠就聽到笑語熙熙,原來各府小輩們今日在席上拘壞了,一聽說要泛舟游樂,早就迫不及待下船了。
滕玉意邊走邊賞景,只見湖中畫舫點點,岸上竹疏桃紅,頗有江南春日勝景的況味。
到了岸邊,恰好有一艘畫舫向岸邊緩緩駛來,畫舫朱鏤銀漆,船又頗大,似能容納不人,隔著老遠就能聽見歡聲笑語。
宮人笑道:“這是昌宜公主和阿芝郡主的船。”
話音未落,窗口探出一支白白的小圓胳膊:“滕娘子、杜娘子,快上來。”
“阿芝郡主。”
等到船泊了岸,畫舫上跳下來兩名宮人,把船板放到岸邊,小心翼翼扶三人上船。
船上嘰嘰喳喳,全是各府的小郎君和小娘子。
阿芝一直在等滕玉意和杜庭蘭,看到二人過來,高興地拍拍邊的茵褥:“滕娘子,杜娘子,過來坐。”
上回就跟滕玉意和杜庭蘭了,尤其對滕玉意憑一柄小劍走尸邪的事記憶深刻。
李淮固笑容不變,矜持地留在原地。
阿芝這才意識到們三人是同來的,忙又對宮人說:“替這位……”
李淮固垂眸行禮:“見過郡主殿下,我李三娘。”
阿芝笑呵呵點頭:“好,李三娘……你們替李三娘找個好位置。”
彭花月和彭錦繡招手道:“三娘,快來這邊坐。”
待三人坐定,有人道:“陳家二娘,該到你們了。”
陳二娘靦腆搖手:“哎呀,我說不上來。”
“不行不行,今日在座人人都得講一則近日聽到的奇聞詭事,否則就要罰酒。陳二娘你又喝不了酒,要是再不講故事就沒勁了。”
陳二娘絞了絞垂在臂彎里的披帛:“好吧,但如果說得不好,你們不許笑我。我娘上月回了趟老家,回長安的途中聽說了一件怪事。說是前不久路過的那家客棧有一對夫妻投宿,妻子懷胎四五月了,本是來長安投奔親戚的。結果當晚才住下,這對夫妻就被人害死在床上。那妻子死狀很古怪,肚子里的孩子不翼而飛。”
“呀,這是孩子的吧。”
“不對,常言道‘懷胎十月’,這麼小月份的胎兒,出來也活不了。”
陳二娘說:“我、我還沒說完呢。我娘說,這還不算怪,出事的那一晚,隔壁廂房的客人說,他清清楚楚聽到孩子的哭聲。”
眾人倒了一口氣,這也太詭異了,四五個月大的胎兒,再怎樣也不可能發出哭聲。
阿芝和昌宜出了一陣神,心有余悸道:“這個故事聽著簡單,但越琢磨越瘆人呀。”
說著隔窗朝后頭甲板上一:“阿大哥哥一定聽說過這種人胎兒的妖怪,陳二娘,你先停一停,等阿大哥哥進來了你再說。”
甲板上的人不比船艙里,不過大多是王孫公子,吹簫的吹簫、飲茶的飲茶、斗詩的斗詩,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阿大哥哥在哪呀?”
“釣魚的那個不就是。”
船頭有人手持一釣竿,吊兒郎當地釣著魚,眾人定睛一瞧,那年朗若朝霞,可不就是藺承佑。
藺承佑邊坐著盧兆安,兩人說說笑笑,似乎聊得很投機,然而仔細瞧去,盧兆安背上已然濡了一大塊。
滕玉意疑地盯著盧兆安的背影,眼下才仲春,在這樣一個四面來風的舒爽環境里,論理不會汗流浹背,除非……那人害怕或是張。
恰在此時,湖邊送來一陣風,風里夾裹一縷似有似無的藥香,滕玉意聞了聞,這不是正是昨日送給藺承佑的那罐胡藥的氣味麼?這藥與中原藥材不同,頗為辛辣清涼,只消抹一點到上,就會經久不散。看來藺承佑正缺金創藥所以已經用上了,就不知藥效如何。
有人疑地說:“咦,怎麼會有藥香,有人傷了?”
昌宜忽道:“阿大哥哥換了藥嗎?”
阿芝說:“阿兄說他的金創藥用完了,一時找不到趁手的,只好臨時用別的藥湊合一下。”
這時候婢無奈進來回話:“世子不肯進來,他說他要釣魚,忙著呢,要兩位殿下自己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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