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櫻花文學 古代言情 簪中錄 第183章灼眼芙蕖(4)

《簪中錄》 第183章灼眼芙蕖(4)

黃梓瑕聽著自己抖的呼吸聲,張大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發出來。只能狠狠地瞪著他,急促呼吸。

“我不是故意要假裝黃梓瑕的字……那時,我想要追隨郡守一家而去,心緒激,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寫下那種字,完全是無意識的……也可能,是我那時在心里,一直,一直在想著……。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的字,我曾無數遍替抄寫文章,我可以連錯字也和錯得一樣……”他說著,那艱難的聲音,雖依然干,卻顯得越發清晰起來,“還有,你之前說,我不再需要利用仇人黃郡守一家了,于是搬出了郡守府……其實,不是的。我那時候,并不知道……那個一句話讓我家破人亡的小孩,就是黃梓瑕……”

他流落為乞兒,一路隨著流民南下,后來在都府被書塾里的幾個先生接濟,引薦給郡守黃敏。

黃敏十分鐘他,見他流亡中連自己名字都記不真切了,便給他取名禹宣,又將他帶回了家中。

里,他第一次見到了黃梓瑕。

中生長的苔蘚,第一次遇見日下肆意綻放的花朵。他被年的黃梓瑕迷了眼睛,幾乎無法直視彩。他跪在地上幫撿拾懷中掉落的菡萏,沾了荷塘淤泥的角,他也忍不住握住了,抬頭仰

的眼中倒映著他的面容,清晰如鏡。他從此下了決心,想要一生一世活在自己的雙眸中。

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僅有三年。雖然母親懸梁自盡的那一日還時常在他夢中出現,但他有了新的父母和兄長,有了吃飽穿暖的生活,有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屋檐,有一座爬滿薜荔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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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他傾心仰慕的那一個,黃梓瑕。

三年后他考中了舉人,春風得意地回到義父母的邊,他想自己或許終于能有機會了,于是試探地,向義父母提起了,想要與黃梓瑕在一起的可能

然而他沒有想到,一夜之間,義父母就做出了決定,讓他搬離郡守府,去往蜀郡給他置辦的宅子。

相比于熱烈明晰地與父母爭執的黃梓瑕,他對義父母敬重而激,所以不得不搬離郡守府,前往自己的小小宅邸。

在慶祝他喬遷新居時,相的一群人約他出來喝酒,一直鬧到夜。外面的雪細細下起來,他離開醉得東倒西歪的朋友們,一個人踏雪回家。

他特地繞了遠路,到郡守府的外邊,在熱熱鬧鬧的街市之上,仰頭看一看黃梓瑕的小樓。

小閣之上的燈火,熄滅了。

他傾心慕的那個子,已經安歇了。

他含著笑,站在雪地里,回頭看著街市。雪夜寒冷,人出行,做買賣的人也都收拾了東西回家了。唯有街邊一個唱皮影戲的老人,還在紗屏之前,演著小短戲。

他本已經走過去了,又憐惜老人不易,轉回來在紗屏之前放上了一些錢。他聽到老人唱到“長安德坊”,記憶中那些遙遠的東西,被微微了。

于是他站在雪中,抬頭看完了整出戲。

大雪紛紛在他的發上、肩上,他卻毫無知覺。

他看著自己家破人亡的這一場淚,為了街上的一出戲,為別人口中一個消遣的故事,只落得所有人都贊嘆一聲“黃梓瑕年聰慧”。

黃梓瑕。

他遇到的,日下肆意綻放的奪目花朵。

他的兄長殺妻案,本已經要結案了。他的一家,苦盡甘來,終于看到了未來的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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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為什麼,十二歲的在旁邊喊了一聲“爹爹”。

他的母親懸掛在橫梁之上,似乎還在輕輕晃。窗外初升的朝斜斜地從窗欞外照進來,染得他母親的整個子、他家整個破敗的屋子、他所的整個天地,都是一片紅。

他剛從夢中醒來,還迷茫的腦子,只余得一片空白。他站在母親的前,呆呆地抱著,發現已經完全冰冷僵了。

父親死后,沒日沒夜織布勞,終于將他們兩人養大的母親;雖然家境貧苦,可依然咬牙送他開蒙,還給他買上好筆墨的母親;曾笑著對他說,我們一家人以后團圓滿,開心過日子的母親;在哥哥被斬之后瘋癲狂的母親,無聲無息地吊死在了他睡夢之時。

他沒有家了。

他把母親從梁上搬下來,把拖到床上,仔細妥帖蓋好被子。他把眼睛閉上,靠在邊,想著,就像睡著一樣,永遠也不要睜開了。

然而這一夜的雪,沉沉在他的上,讓他仿佛又覺到了,自己那時冰涼得仿佛全都停止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郡守府外站了多久。直到天亮,有人開門出來,看見他之后嚇了一跳,趕給他拍去上的雪,卻發現下面的雪已經化了,又重新凍冰,和他的服皮深深地凍在了一

他在眼前恍惚的黑暗之中,模模糊糊看見的面容。

他傾慕的子,他荒蕪人生中最灼眼的花,他的黃梓瑕。

他的至仇,他的至恨,他的至

那一夜的寒冷,讓他病了許久。

他不想再見黃梓瑕。過來探病的時候,他將書本在自己的臉上,任憑唧唧喳喳怎麼逗弄他,他也依然沒和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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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也察覺到了他的變化,于是沮喪地坐在他的榻邊,問,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一般出去就疏遠了,不理我?

他閉上眼,沉沉地說,阿瑕,你要是不會查案就好了。

生氣地離開了,因為他一句話就抹殺了的所有驕傲。而他也第一次沒有挽留,任由那道裂隙存在他們之間。

因為他想,這輩子,可能就這樣了。

稍好一些之后,他到明月山廣度寺,去聆聽佛法。

在那里,他遇見了齊騰,為他引見了沐善法師。不知為什麼,在心里藏了那麼久,原本打算一直腐爛在心里的那些東西,卻在沐善法師的笑容之中,全都傾訴了出來。他說到黃梓瑕,說到黃郡守,說到自己的母親。

最后沐善法師問,你心里有一條毒龍,既然無法抑制,何不讓它大顯神威,以求終得心安息?

他茫然起,走出沐善法師的禪房,走過墻游廊。

他看見碑刻上清清楚楚的那一句詩——

薄暮空潭曲,安禪制毒龍。

然而,他已經沒有辦法。他心里那條劇毒的龍,已經夭矯地沖出他的囂著激他全脈,迫不及待要去迎接那鮮淋漓的快意。

禹宣講述到這里時,眾人的目都不由自主聚集到沐善法師上。

“阿彌陀佛……禹施主自己未能定。老衲還以毒攻毒,一舉摧毀心魔,誰知你竟會錯了意,如今徒惹出一場大禍!”沐善法師垂目低頭,合十道,“當初在齊施主家中看見禹施主,老衲還以為你是還未忘卻之前仇恨,所以才自尋短見,卻不知你竟是心生歹意,要殺恩重如山的義父母了!”

李舒白見他立即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知道他必定早已準備好說辭,其中必定有。但此時禹宣案件尚未完結,他也不說破,只冷眼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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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宣也不在意沐善法師,他蒼白的面容上浮出一的笑意,烏青的形狀依然好,只是令每一個看見他的人都覺慘淡。

他離開了廣度寺,買了一塊玉,重又去討好。在與商量設計玉鐲的時候,他的眼前,在一瞬間閃過齊騰隨攜帶的那一條阿伽什涅。

鮮紅如,飄忽如煙。

阿伽什涅,龍一念飄忽所化,往往出現在死于非命的人邊。

“就兩條魚吧。”他在紙上畫了兩條圓轉的小魚,慢慢地說,“你和我就像這兩條小魚一樣,互相銜著對方的尾,轉一個循環,逃不了你,也逃不了我,永生永世,在一起。”

永生永世。

他從齊騰的手中拿到了鴆毒,點在了鐲子部的三個小凹,將蠟燭滴上,削平,似有若無的三點微黃,完地融合在羊脂白玉的之中。

這不祥的鐲子,便就此戴在了的腕上。

在聽說黃家有意將與王蘊的婚事提上日程之時,他與打賭,使如往常般買了一包砒霜。在雪后梅開的那一日,他看見了的叔叔和祖母來訪,猜測他們必定是來催促婚事的,于是他在幫抱過滿懷的梅花之時,手上的鐲子,不地找到魚眼,用花枝挑開了那一的蠟。

與祖母攜手同去,親親熱熱,笑如花。

他抱著滿懷的梅花,從家的花園中走出,走過他曾長久凝常住小閣,走過他們初見時的枯殘荷塘,走出郡守府。

在寂落無人的后巷,他佇立在長空之下。初春的雪風滌他的整個,他覺到寒冷,卻并未移腳步。

他只一地站在那里,仰頭看著天空。

懷中的梅花,順著他無力垂下的雙臂墜落于地。紅,鮮與胭脂,俱墮泥濘,暗香隕落。

仿佛又回到那一日,他趴在母親冰冷的尸旁,一

他去晴園參加詩會,又是清談又是喝酒,真奇怪,他覺得自己幾乎支撐不住了,卻居然沒有一個人看得出他的異樣。他其實沒有喝醉,他只是再也裝不下去了,于是癲狂地掙所有人,回去一地躺下,在自己的宅邸之中,等候著報喪的消息傳來。

到第二日早上,他的義父母死了,而黃梓瑕,他們說,為了黃家唯一幸存的人。

他收拾了數日前寫給他的書,前往西川節度府,上給對黃梓瑕深懷宿怨的范應錫。他的兒子多次被黃梓瑕揭發,因為他竭力救護才幸免于難,而他的侄子正是因為黃梓瑕,流放不之地,回歸無期。

如他所料,接管了川蜀政務的范應錫,不必通過中央便能置川蜀一切事務,他立即坐實了黃梓瑕毒殺親人之名,并在出逃之后,上報朝廷,請求四海緝捕毒殺川蜀郡守黃敏兼四位親人的黃梓瑕。

他心愿已了,在奔走籌措,替黃郡守一家修建好墳墓之后,寫了一紙書,于墳前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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