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時間湊巧,晴園詩社正好在清溪邊聚會,社中所有人都接了帖子。
“走吧,剛好人到齊了,我們不如去會一會那群人。”周子秦帶著黃梓瑕縱馬出城,說道,“清溪的風景很好的,我順便帶你去欣賞一下。”
清溪在城郊,出了都府,就在前往漢州、龍州的路上。
周子秦和黃梓瑕一人一騎,出了城門,過城郊十余里,便是山行道路。
上山道旁設有來往關卡,前陣子搜尋夔王已經完畢,如今也沒接到什麼重要的影圖文書,幾個西川軍士卒無所事事地坐在那里,隨意地打量著行人。
周子秦游最為廣闊,經過關卡時,還從馬背上卸下一籠剛買的果子,遞給那幾個兵卒說:“上次劉大哥說在這邊把守,口乏累,我尋思著送酒水啥的怕影響公務,給你們帶點這個。”
幾個人見他這麼熱心,頓時捕頭長,捕頭短的,一定要留他歇一歇,還給倒了兩杯涼茶喝著。
黃梓瑕看著零星來往的行人車馬,隨意問:“這幾日應該人多吧?幾位可辛苦了。”
有個年輕的點頭道:“可不是,前些天封山,好多人都憋著呢,這幾天可算夔王安然無恙,放開了之后,人著實多。”
“當時搜尋夔王時,聽說除了西川軍之外,馬匹一律不許進出?”黃梓瑕又問。
那幾個守衛啃著果子笑道:“可不是,夔王要是出了事,別說我們,整個西川軍、蜀郡都擔不起啊!哪敢讓人進出。”
“那幾天三班流嘛,一個非西川軍的也沒進去過。”
“辛苦辛苦……”黃梓瑕說著,忽然想起什麼,又問,“對了,齊判是文職,他當時進山是為什麼?”
周子秦頓時震驚了,愕然看著,不明白怎麼忽然提起齊騰,又忽然講到他進山的事——最重要的是,是怎麼知道齊騰當時進山的。
“哦,是啊,說起來倒是奇怪,我們也覺得齊判不該進山的,但那天他就是騎著馬溜溜達達過來了,還說不放心,得親自巡邏一遍。”
“對啊,我當時趕套了馬準備跟著,他卻說自己隨便進去看看,即刻就回。我才上馬,他就已經馳出去了,那我也沒轍,只好又下來了……”
“是啊,結果這馬屁也沒拍,人家兒不理你,哈哈哈……”旁邊一群人奚落嘲笑他。
又有人想起什麼,趕問周子秦:“哎哎,捕頭,齊判是不是死了?”
周子秦點頭:“對啊,死得還蹊蹺的,我和楊公公查了這幾天了,沒啥頭緒。”
“是嗎?連捕頭這麼英明神武都查不出來,那可真是懸了。”
“齊判平時人好的,對我們這些污爛兵都笑瞇瞇的,真沒想到會被人殺死啊。”
眾人紛紛議論著齊騰的死,當中有個比較年輕的守衛一直不說話,只若有所思地著手中的果子,遲疑半響。
黃梓瑕便問:“這位大哥,你與齊判是否有什麼往?對此事有什麼看法嗎?”
“沒有沒有……”他趕一口咬掉半拉果子,卻沒有咀嚼,只含含糊糊地說,“我在想,齊判那個娘子……可不知道怎麼辦。”
娘子。黃梓瑕迅速抓到了這個莫名其妙的詞,對周子秦使了個眼,周子秦心領神會,右手一,一把攬住他的肩膀:“人有三急,你們這邊有茅房嗎?你趕領我去一下。”
過不多久,周子秦回來,笑嘻嘻地和眾人告辭。
兩人上馬同向清溪而行。
等一拐過山道,周子秦見前后無人,立即神兮兮地把馬拉近的邊,眉弄眼:“崇古!大發現啊!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
黃梓瑕忙問:“怎麼說?”
“那哥們在數日前當值時,曾見過齊騰去明月山!”
黃梓瑕心知他不靠譜,但應該也不會不靠譜到這種地步,只能按捺住子,靜靜等他說下文。
見黃梓瑕沒有接話茬也沒有求他趕說下文,周子秦真是空虛寂寞,只好一臉不甘愿地說:“他當時不是一個人出行的。和他一起過去的人戴著帷帽,帽檐垂下的白紗遮得嚴嚴實實,不過約可以看出,那是個十分漂亮的人。”
黃梓瑕若有所思地點頭,而周子秦則郁悶至極:“齊騰這個混蛋,還是死了好!三十多歲了還這麼風流,他之前的妻子說不定就是被他氣死的!”
黃梓瑕知道他是替妹妹了一把汗,不由得笑了笑。
果然,周子秦又說:“幸好紫燕沒有嫁給他!不然以紫燕的格,婚后攤上這樣的男人,還不一刀捅了他?”
黃梓瑕挑挑眉,沒說話。
周子秦話說出口才愣了愣,然后趕說:“沒有沒有!不會不會!我的意思不是說我妹妹會殺人!就算……就算我妹妹不愿嫁給齊騰,也肯定是跟我們哭鬧,不可能一聲不吭去殺人的!”
“我知道。”黃梓瑕說著,轉而又問,“那個和齊騰一起踏青的子,有沒有什麼線索?可能和本案有關嗎?”
周子秦一拍腦袋說:“差點把這茬忘了!他們當時前往的是明月山,兩人騎馬出關卡時,阿盧發現那子馬鞍上的一個紅纓掉了,便趕撿拾起來,遞給。因是馬下,他仰頭一看,剛好從帷帽的隙間看見了那張臉。這一眼真是乖乖不得了,那子一張面容在白紗之天仙一樣,他當時就看呆了,直到他們走了,他還回不過神來呢!”
黃梓瑕勒住馬,思索片刻,才問:“有沒有記住什麼特征?”
“面容上是沒有,而且他當時看呆了,現在想想唯有一個驚艷的覺,哪能記住那些細節?而那小子見到了的模樣之后,真是輾轉難忘,后來又打聽到齊判即將娶妻,所以他就想,或許是他未過門的娘子,我的妹妹……這回見我,居然旁敲側擊問我家妹子的事,也不想想一個大頭兵,我爹會同意麼。”周子秦說著,又稍微有點心虛,“不過反正也一樣,他看上的也不是我妹子。不說紫燕不太可能跟人外出,也沒那個傾國傾城的貌啊。而且就那格脾氣,如今婚事又平生兩次波折,要嫁個好人家可難了。”
黃梓瑕默不作聲,仰頭看著頭頂被高大樹枝深蔽的天空,那重重枝葉之后,終究還是出了明亮的湛藍。
深舒了一口氣,低聲道:“原來如此……”
周子秦趕從馬上湊過去,追問:“什麼什麼?什麼原來如此?”
黃梓瑕轉頭朝他說道:“李代桃僵,也可以做金蟬殼。我想,我們很快就可以去清溪,證實一下了。”
“其實,要說正式結社,倒也不是。只是都府就這麼大,常在一起的幾個人偶爾有興致,就拉了彼此的朋友一起舉辦詩會,久而久之就沿襲下來了,每月會相約在晴園以詩會友,坐談論道,其實時間都不固定的……”
聚集在清溪邊的詩社員們,見周捕頭親自來詢問,臉上都帶著惶恐與不安的表。詩社起頭人,名陳倫云的一個士子小聲問其他人:“是不是我們今年同游神祠時,寫的那些詩太輕浮了,所以……被神明降罪,一下就死了兩個人了……”
“怎麼可能?要說輕浮,怎麼都不可能到溫吧?他一貫不談的!連我們對神塑像評頭論足時,他都在研究墻上的題詩,兒不摻和我們的話題。”
幾個人還在爭持,周子秦打斷他們的話:“可是我聽說溫也經常去花街柳巷呢,可見還是喜歡漂亮子的。”
“是嗎?這個……這種事,我們倒是從未聽說。”陳倫云問旁人,“而且溫素日冷漠,居然會和一個樂伎殉,我們也很驚訝。他像是這樣至至的人嗎?”
“別說至至了,怎麼想都很奇怪吧?他爹娘已沒了,族中也沒什麼近親,甚至連娘子都早沒了,他就算娶一個樂伎,也沒什麼人會阻攔會反對,又為什麼要殉呢?”又有人說道,“前年何大不就是娶了樂伎柳姐兒為續弦嗎?柳姐兒籍從良后,如今大家最喜歡往何大家去,他娘子又風趣又大方,什麼場面都轉得開,偶爾還扮男裝和我們一起去踏青游玩,誰不稱柳姐兒一聲好娘子?我們還暗地羨慕何大呢,又有誰會覺得溫娶個樂籍娘子有什麼大不了?”
“再說了,如果是齊騰的話,說不定還擔心娶個樂籍子會影響場風評,對仕途有損。可溫的樣子,一向沒有仕的興趣,又有什麼擔憂的?”
黃梓瑕也不說話,任由他們議論許久,才問:“齊騰與溫素日往如何?”
陳倫云說道:“哦,因為齊騰字涵越,人長得又瀟灑和氣,所以我們給起了個外號為寒月公子,剛好與溫是一對,所以常拿來相提并論。但齊騰熱鬧,溫好靜,兩人似乎并未有什麼往,素日也就是點頭之吧?”
黃梓瑕又問:“那麼,與齊騰和溫兩人好的,又是誰?”
馬上就有兩三個人異口同聲說:“是禹宣!”
黃梓瑕頷首不語。
周子秦卻還未領悟,震驚追問:“你們是說禹宣和兩人中的誰好?”
“與兩人都好!”他們都確定地說。
陳倫云見周子秦不相信的樣子,便解釋道:“溫好靜,喜歡書法,而禹宣的書法在都府是佼佼者,所以他常借故接近禹宣,千方百計與之往——你們誰還記得上次那鐘會手書的事?是不是從那事之后,他們開始惡的?”
“是的,這事我記得!”有個年輕人趕說道,“是去年秋天的事了,那時溫說自己得了一幅鐘會手書的信箋,請禹宣過去品評。禹宣欣然前往,但回來后卻自此再不理會溫,別人問起也只字不提。我還曾問過禹宣,那張信箋他怎麼看,究竟是不是真跡。”
周子秦趕問:“禹宣怎麼說?”
“他當時神奇怪的,可能你們不悉他不知道,禹宣是我們詩社頂出的一個人,那種飄然出塵的舉止神態,是誰也比不上的。我與他也認識幾年了,未曾見他生氣過。但那一次他卻神冷淡,語氣也十分僵,說,嘉平元年十二月的信,鐘會自稱尚書郎,怎麼可能是真跡。”
陳倫云點頭道:“正是啊,我們一開始也不解,后來翻了書才發現,原來嘉平元年鐘會已經遷中書侍郎了,是以他一眼就認出是偽造的。”
周子秦忍不住說:“就算是偽造的,那也是溫騙買了偽跡啊,為什麼會因此惡?”
“是啊,但就是此事之后,禹宣與溫再無來往了,平時詩社面,溫倒是還對禹宣一頭熱,但禹宣對他退避三舍,甚至因此好幾次詩會也不來了。”
黃梓瑕的目轉向周子秦,見他還是一臉不解的模樣,便轉開了話題,問:“那麼齊騰與禹宣的往呢?”
陳倫云說道:“這個我倒是清楚,他們之前一直也是普通關系,但自從禹宣那一次自殺未遂之后,他們便有了往,甚至有段時間十分頻繁。”
黃梓瑕之前聽禹宣提起過這事,但他卻并未詳說。如今聽陳倫云提起,的心口猛地一跳,口而出:“自殺未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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