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梓瑕接過茶回頭一看，正是王蘊笑容溫地站在的后，之前的兇案和周那些喧鬧仿佛兒沒影響到他。

見遲疑了一下，王蘊便給周子秦也倒了一杯，笑問他：“子秦你說呢？本案有楊公公出馬，天下還有誰能出其右？”

“不知道如果黃梓瑕在的話……會怎麼看。”周子秦著茶杯，若有所思。

王蘊笑道：“我相信和楊公公的想法和做法，應該是一模一樣的。”

黃梓瑕尷尬看了王蘊一眼，低頭喝茶掩飾自己：“王都尉還沒回去嗎？”

“真相尚未大白，回去也是無心睡眠啊。”他在欄桿上坐下，笑意地看著。

黃梓瑕都無語了，只能對周子秦說：“我們先回去休息吧，今晚看來是無法有什麼進展了。”

“要回去了嗎？”王蘊姿態從容地站起，撣了撣服上的塵土，“我也正要回節度府，你我可以同歸。”

黃梓瑕默然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溫，一副坦的模樣，又無法拒絕，只能跟著他出了郡守府。

的那拂沙被救回來之后，如今傷勢尚未痊愈，所以騎著馬，盡量小心，溜溜達達地出了郡守府。

王蘊的馬也走得十分慢，兩人并轡而行，嘚嘚的馬蹄在都府靜夜的街道上輕輕回。

天空無月，寂夜無聲。王蘊回頭看，低垂的面容在暗夜中看不分明，唯有的目一轉，如同水波在暗夜中閃，他才覺到看向了自己。

黃梓瑕端詳著他被黑暗沒的面容，忽然覺得心中一，記憶中有些東西被猛然掀起，就像泛起暗黑的漣漪，在的心口涌起粘稠而不安的驚懼。

猶豫了一下，然后忽然“哎呀”一聲了出來。

“怎麼啦？”王蘊催馬來到邊，關切地問。

黃梓瑕跳下馬，仔細看著馬匹上的傷勢，說：“好像那拂沙的傷勢還未痊愈，我這才騎了多久，它就抖了，還是讓它休息吧。”

“要回郡守府換匹馬嗎？”王蘊問。

黃梓瑕搖搖頭，說：“都出來遠了，等一下就到節度府了。”

王蘊見在下面牽馬走著，想起了之前在長安的夜之中，在街上走著，而自己在旁邊騎馬與一起走回去的景。他不由得笑了出來，在馬上開玩笑地俯手給，問：“要不……上來和我一起？”

抬眼看了一下他，居然悶聲不響地抓住他的手，真的翻躍上了他的馬背，坐在了他的后。

王蘊自己反倒怔了怔，詫異地回頭看，卻只看到低垂的眼睫微微，的神藏在黑暗之中，只有聲音輕輕傳來：“最近變故叢生，我好像真的有點兒累了。”

“那麼……我帶你回去吧。”他說。

黃梓瑕沒出聲，他覺到應該是點了點頭，然后輕輕用自己的手圍住了他的腰。

在這樣的暗夜之中，就像是恍然如夢。長久以來遙遙以的子，坐在自己的后，順地抱住自己，讓自己帶著回家——這不像是真實的，倒像是一場午夜之中的幻覺一般。

可是的手明明就在自己的腰間，夏日的衫輕薄，的熱氣都似乎能隔著服過來，傳到他的上。的呼吸那麼輕微，微微起一他散落的頭發，在他的脖頸之上輕輕掠過……

就在王蘊一時恍惚之際，的忽然向旁邊一傾，仿佛猝不及防，的手往旁邊一移，重重按在了他的左肋。

他悶哼一聲，雖然控制得極好，只有輕微的聲音，但顯然已經聽到了，的聲音也變得冷淡起來：“王都尉了傷？傷在左肋？”

王蘊默然咬牙，低聲說：“前幾日隨西川軍進山查找夔王蹤跡，誰知遇上了流竄的刺客，了點傷。”

黃梓瑕點點頭，說：“原來如此……”

話音未落，的腳又忽然往前一踢，剛好就踢在了他腳上另一個傷的地方，他頓時痛得渾一哆嗦，忍不住低低了出來。

趁著他忍痛時一低，黃梓瑕放開他的腰，迅速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翻上了自己的那拂沙，撥轉馬頭，退離了他。

他們彼此勒馬，站在街的兩旁。拐角的街燈照在他們的上，溫暖的一種橘黃，但黃梓瑕在夏夜的風中著面前的王蘊，覺得上冒出了微微的寒意。

王蘊暗暗咬一咬牙，臉上浮起一抹看似自若，實則艱的笑意：“怎麼了？”

黃梓瑕死死盯著他，在此時的靜夜之中，流過他們邊的風都帶著一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聲音極低極低，卻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原來……是你。”

王蘊目與對，臉上的笑容又顯得淺淡從容起來：“對，是我。”

黃梓瑕想起暗夜山林之中，他看著自己與李舒白的親舉止時，那種意味深長的復雜眼神；想起自己喂他吃魚時，他問自己為什麼對他這麼好時的神；想起自己威脅他的時候，他說，這麼好看的子，為什麼要裝扮宦……

心如麻，夏夜風聲凌，呼嘯過都府的大街小巷，自他們邊川流而過，似乎永不止歇。

而王蘊遙遙著，那一直溫的面容上，笑容漸漸淡去，他凝視著，那目深暗而幽杳，直刺的心口。

咬一咬下，問：“為什麼？你奉了誰的命令追殺我們？你又為什麼要接下這個任務？”

王蘊催馬向走來，他的聲音，似乎被夜風傳染，也變得冰冷僵起來：“如今你這匹馬不起長途奔襲，你逃不掉的，還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黃梓瑕勒馬后退一步，警惕地看著他：“我還想問你一句話。”

“說。”他冷冷地佇馬，站在面前一丈遠的地方。

“在山林之中，夔王已經看破了你的份，卻幫你瞞了，而你也幫助我們最終離開了。那麼后來，你又為何要在客棧再度暗殺我們？在份已經泄的時刻，再組織一次暗殺，你覺得這樣明智嗎？”

王蘊冷冷一笑，問：“那麼你認為呢？”

“因為，第二次暗殺的布置者，不是你——或許，本就是來自于兩勢力。”目清冷地著他，仿佛是悉，又仿佛是悲憫，“而你后的人，在明知道夔王已經知曉你份的時候，卻還組織起第二次暗殺，功了倒好，不功的話，你便是替罪羊，唯有后的勢力，無論敗都坐漁人之利……”

“你不需要如此挑撥離間。”他打斷的話，冷冷地說，“只是因為我當時傷了，所以暫時不再過問此事。至于其他人如何執行的，與我無關。”

黃梓瑕又說道：“王爺當時在林中那樣置，自然便是已經放了你一條生路。何況你也是奉命行事，只要你指認幕后真兇，自然不會追究你的過錯……”

“你不必再拖延時間了！”王蘊撥馬向前，直撲向，“黃梓瑕，我不會再讓你回到他的邊！哪怕毀了你，我也不愿看到你在別人邊活得稱心如意！”

黃梓瑕卻將馬匹往后一撥，轉就向著后方疾奔而去。

只有一丈的距離，那拂沙雖是萬里挑一的大宛寶馬，但畢竟大病初愈，反應稍微遲緩。而王蘊下的馬雖比不上的，卻也是千里良駒，一縱就橫在了的面前，擋住了的去路。

黃梓瑕卻再度撥轉馬頭，向著后方奔去。

王蘊再度催馬向躍去，卻只聽得“嘩”的一聲又“砰”的一聲，馬鞍陡然一歪，他從馬上直摔了下來。

幸好王蘊反應極快，在地上打了個滾消去勢頭，才沒有重傷。但他原先的傷口在這樣的撞擊之下，頓時綻裂開來，口的襟被些微的跡染出斑斑紅點來。

他將目轉回自己的馬上，看見被整齊割斷的馬鞍，才驚覺原來剛剛坐上自己的馬時，早已了手腳。

還未等他起，黃梓瑕早已從馬上撲下，將手中那柄魚腸劍抵在他的口——這柄劍，在宴會開始前放在了那拂沙上，從那拂沙上下來時，假裝檢查馬的，其實悄悄地收在了袖中。

他仰臥在地上，口劇痛，全無力地著面前的。

彷如山林之中那一場戲重新上演，在無人的寂靜深街，又再度將他制住。

“黃梓瑕……我終究不是你的對手。”他憤恨又無奈地著，喃喃說道。

黃梓瑕將手上的魚腸劍偏了偏，免得誤割到他的：“王都尉，在山林之中，我們迫于形勢，所以將您放走了。但如今你又再度落在了我的手中，不如現在請您跟我坦白一下吧，到底，你幕后的人是誰？”

“沒有幕后人。我聽從的只是自己的心。”王蘊的目冷淡地定在的上，冰冷如刀。這一刻他那種春日般溫煦的風度已經完全不見，取而代之是冬日般的冰寒。他的聲音，也帶著冰冷的意味，深深地刺的心中。“這次離京的時候，有人送我一句話。他說，有些東西，你不顧一切想要得到的，卻終究落在了別人手中，那麼，還不如毀去了來得痛快。”

黃梓瑕抓了魚腸劍的柄，的手指骨節握得太，甚至顯出一種青紫的痕跡，可卻仿佛沒有任何覺。只一不地著王蘊，就像著一個全然陌生的人，就像著一座開滿鮮花的園林瞬間失陷于兵火，一切好的印跡然無存。

“黃梓瑕，你可知道，我有多麼恨你。”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語調冷得不帶一，“你侮辱了我，侮辱了整個瑯琊王氏，你讓我和我的家族為整個天下的笑柄，你說——我怎麼甘心，看著你好好活下去？”

黃梓瑕反問：“為了報復我，你竟會扯上夔王？”

“哼……”他卻沒有回答，只冷冷地轉開目，抬頭著夜空。

“就算你是真的恨我，真的想殺了我，但你的第一目標，還是夔王。而我只是你順帶想要殺死的人，不是麼？你背后的勢力，才是這次暗殺的開端。”黃梓瑕深吸一口氣，直視著他，毫不遲疑地問。

“我想殺你，岐樂郡主也想殺你，我們一拍即合，僅此而已。”他依然只這樣說。

黃梓瑕還要問，卻聽到后有人淡淡地說：“崇古。”

黃梓瑕回頭，看見一條人影站在繁星之下，清致而優雅，拔而偉岸，正是李舒白。

依舊以魚腸劍抵著王蘊的脖頸，他：“王爺……”

“你不要胡揣測。”逆的星空之下，看不清李舒白的表，只看見他的一雙眼睛，倒映著星，帶著一種幽暗的輝，“蘊之是我好友，更是瑯琊王家的長孫，王皇后的堂弟，林軍的都尉，他不可能會是刺殺我的人。”

黃梓瑕正要開口，但在接到他目的一剎那，陡然驚覺，明白過來。

放下自己手中的魚腸劍，將它還鞘放回自己懷中，低聲說：“是，我多心了……還請王都尉不要介懷，不要怪我唐突沖撞。”

王蘊慢慢地坐起來，看著不說話。許久，他的目又轉到李舒白的上。

李舒白平靜地說道：“蘊之，崇古單純無知，不諳世事，你切勿責怪。”

王蘊抬手按住自己的口，許久，才低聲說：“不敢。”

李舒白便不再說什麼，只走過來，手給他。

王蘊握住他的手，慢慢站了起來，看向黃梓瑕。

黃梓瑕強自按捺住心中的郁悶，向著他一低頭賠罪：“王都尉，請恕奴婢太過掛心王爺安危，以至于錯怪了您。”

他一抬手制止住，慢慢地越過，向著節度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