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宣著,慢慢地說:“我認得這字跡……我想,你必定也認識。”
黃梓瑕用力地呼吸著,企圖讓自己前狂涌的那些平息下來。可是沒有用,無上的恐懼,在一瞬間籠罩了的全,讓無法抑制,幾乎要轉逃離,逃開這撲面而來的暗黑巨浪,逃離這即將吞噬掉的可怕深淵。
整個頭顱嗡嗡作響,丟開這封信,用自己的手捂住耳朵,拼命地想要讓自己恢復一點理智。
抬起頭,瞪著面前的禹宣,一字一頓地問:“這是什麼?你的意思是……”
他凝著,眼睛一瞬不瞬,聲音低沉而沙啞:“我的意思是,在你提醒我注意沐善法師的時候……或許,你自己之前也曾見過沐善法師?”
誰知道呢?
他們面對的,或許是真,或許是假,或許是半真半假。
至,確實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寫下了這樣的信,又如何送到了他的案頭,最后,又怎麼會把這封信忘掉。
在提醒禹宣的時候,殊不知,自己也有一些記憶中本不存在的東西,在不知不覺之中,留下自己也未曾覺察過的痕跡。
黃梓瑕用力按著自己的太,卻無法抑制自己的息聲。
而禹宣著,低聲:“你……不記得嗎?”
黃梓瑕用力咬牙搖頭,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那張素箋飄然落地,輕如棉絮,無聲無息。
一直冷眼旁觀的李舒白,撿起那張素箋,端詳著上面沒有抬頭也沒有落款的這幾行字,默然看了一遍,緩緩開口問:“這是梓瑕寫給你的?”
禹宣避而不答,只站在那里,著黃梓瑕。
黃梓瑕卻點頭,慢慢說道:“這字跡……是我的。”
禹宣默然閉上眼,重重點了一下頭。
李舒白打量著上面的字,緩緩說道:“學衛夫人楷書的,天下人極多,為何覺得這信便是你的?”
黃梓瑕低聲說道:“因為……我每個“頁”字,自小便將中間兩橫寫,雖然自己知道,但每次下筆都改不過來,只能再補充一橫,所以,總有添筆的跡象……”
那上面的三個“頁”字,一個“顧”,兩個“願”(愿),都是如此。
“可,我的字跡,我的作為,可我自己,卻什麼都不知道……”黃梓瑕覺得自己全的力氣仿佛都被取干凈了。扶著旁邊的椅子,慢慢地坐下,茫然說道。
“這是你,在案發之后,送給我的第二封信。”禹宣靜靜地說,“在義父母去世、你逃離都府之后,我某一日從齊騰家回來,卻發現它放在書房的桌上。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你如何送給我的,但我想,這是你自承罪行,要與世訣別的意思。”
李舒白仔細推敲著信上的容,淡淡說:“看這封信的措辭,是有與世訣別的意思,但自承罪行我可沒發現。”
禹宣沉默,而黃梓瑕則用喑啞的聲音問:“手上淋漓鮮,難道不算?”
“此信疑點甚多,待我們推敲一下,再下結論吧。”李舒白神平靜地將信箋原樣折好,放回信封之中,聲音比表更波瀾不驚。
禹宣不聲不響,只著面前的黃梓瑕,聲音喑啞道:“這信,我藏在此半年多,未曾示人。今日予你,若你真的認定自……認定黃梓瑕無辜,請你繼續查下去,給我,也給自己一個解釋。”
黃梓瑕懷揣著那封信,跟著李舒白回到都府衙。
剛到衙門,周子秦早已坐在里面,一手包子,一手著那個雙魚鐲子看著,滿面生輝。
黃梓瑕覺到那封信的折角仿佛在刺著的,讓覺得又窘迫,又無奈。
李舒白似笑非笑地看了黃梓瑕一眼,黃梓瑕正在出神之中,他突然湊到的耳邊,輕聲問:“你說,什麼時候告訴他真相比較好?”
黃梓瑕聽出他話中戲謔的意味,那在口的大石,在他的調侃面前,似乎也約放下了一點,讓不由自主地回道:“下輩子!”
“什麼下輩子?”周子秦耳朵尖,已經聽到了。他站了起來,向他們走來,“哎,你們太慢了,我都等你們好久了。”
李舒白掃了他手中的鐲子一眼,問:“什麼事等我們?”
“傅辛阮那個仆婦湯珠娘,的尸已經找到了,幾個相的人也都從龍州找過來了,我們趕去查一查呀!”
周子秦一手玉鐲一手包子,邊吃邊往外走。廚子探頭看見,趕喊他:“捕頭,捕頭!這邊還有米糕,你再拿個?”
“哦,米糕我喜歡!”周子秦心花怒放,趕把鐲子往懷里一塞,接過那個米糕拿著。
“子秦,好早啊。”旁邊有人笑道。
周子秦轉頭一看,原來是齊騰,他手中一疊文書,顯然是來府中商議事務的。他忙把剩下的包子往口中一塞,拱手道:“齊大哥!”
“你這什麼習慣,這麼臟的手還吃米糕。”齊騰嘲笑道,抬手就拿走了周子秦手中的米糕,卻又不吃,只看著周子秦的手,說,“全都是米糊糊,你就這樣去查案?”
“哦……”周子秦眨眨眼,還看著他手中的米糕,齊騰卻隨手將米糕丟到了旁邊污水之中,然后到旁邊舀了一勺水,說:“來,洗手。”
周子秦頓覺丟臉極了,趕說:“我……我自己來……”
“好啦,你都快是我大舅子了。”他說著,不由分說兩三勺水潑下去,直把周子秦的手洗得干干凈凈,才放過了他,將水瓢一丟,說,“子秦,人用的東西多骯臟你可知道?上面全是你看不見的頭油脂垢!我就有個朋友,時常拿著個相好的手環睹思人,結果有一次沒洗手就吃果子,上吐下瀉差點沒要了命。后來才知道這手環是相好的在當鋪收的,是那些無良該殺的從浮尸上下來的,你說這種東西還放,還拿著邊看邊吃,能不出事?”
周子秦干笑,隔著服了那個鐲子:“齊大哥,我這鐲子……可新了,保證不是浮尸上來的……”
“總之要多加小心!我下午空了,帶你去明月山沐善法師那邊弄一桶凈水,給你這鐲子好好凈化一下!”
說著,他重又抄起那疊文書,往衙門去了。
周子秦朝著他的背影吐吐舌頭,低聲嘟囔:“之前怎麼沒發現,這又是一個潔癖呀……”
黃梓瑕的目落在那個被丟到污水中的米糕上,若有所思地抬起頭,與李舒白目正相接。
黃梓瑕知道這種事他是絕對不可能做的,只好苦著一張臉,點了一下頭。
三個人往外走時,黃梓瑕忽然“哎呀”一聲甩著腳,郁悶地說:“踩到狗屎了。”
周子秦關切地問:“沒事吧?”
“沒事,幸好是干的,我去水邊蹭一蹭。”
說著,跑到污水邊去了。周子秦在后面喊:“快點,我等你。”
“別等了,我們先去馬廄吧。”李舒白徑自往前走。
周子秦往后看了看,也只好跟著他走掉了。
黃梓瑕走到污水旁,站在那邊假裝蹭鞋底,打量著四下無人之時,抓起地上一樹枝,扎住那個米糕,將它舉了起來。幸好這米糕掉到了一塊石頭上,還沒有被水融化掉。
到旁邊撕了片白菜葉子,將那個米糕包住,在手中晃到馬廄,和李舒白、周子秦會合。
滌惡還在養膘中,洋洋得意地吃著豆子欺負著其他馬。那拂沙在它旁邊養傷,臥在草堆中,一雙大眼睛四下張著。
李舒白和黃梓瑕雖已易容,但怕被滌惡聞出氣味來,故意走到對面馬廄,挑了兩匹劣馬。
他們騎著馬經過街道時,一條兇惡的瘦狗從巷子中沖出來,向著他們狂吠。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黃梓瑕立即將那個米糕連白菜丟了出去。那只狗聞了聞,幾口就連著外面的白菜一起吃了下去。
周子秦說:“這種惡狗,我才不給它喂東西吃呢!”
黃梓瑕說:“我正差條狗,準備逮著它有用。”
“什麼用啊?”
“狗的嗅覺十分靈敏,訓好了能幫助查案。我看這條狗的模樣,應該是最好的細犬。”
周子秦立即轉頭吩咐后人:“阿卓,趕給我逮住它!”
所以,等他們來到義莊的時候,已經變了四個人,一條狗。
看守義莊的老頭兒一看這條臟兮兮的瘦狗,頓時笑了:“捕頭,要養狗您跟我說呀!我家里的狗剛下了幾條,比這東西可好看多了!”
“你不懂了吧?一看這種狗的模樣,就是最好的細犬!”周子秦拽了拽狗繩,將它系在了門口。
老頭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蹲在門口和這只狗大眼瞪小眼許久,才喃喃自語:“這東西還細犬?絕對的土狗一只嘛!”
周子秦幾步進義莊,看見屋停著一被白布蒙住的尸,幾個捕快正在談天說地,旁邊站著幾個滿臉晦氣的中年男,應該就是湯珠娘的親朋了。
“來來,快點都來見過周捕頭!”捕快們吆喝著,給周子秦一一介紹,誰是鄰居,誰是子侄。
周子秦先將自己的那個工箱打開,戴上薄皮手套,查看湯珠娘的傷勢。確系墜崖而亡,摔得手足折斷,腦袋模糊。那張臉也是稀爛,只有耳后那個痦子,準確地揭示了的份。
“這是墜崖后,上所攜帶的東西。”捕快們又遞上一個包裹。
周子秦隨手翻了翻,見包裹只有幾件換洗服,一堆散錢,其他什麼東西也沒有。他把東西一丟,說:“看來,確實是在行路時不小心,墜崖而亡了。”
黃梓瑕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問:“是什麼時候死的?”
“昨日上午,大約是……卯時左右吧。”
卯時。黃梓瑕立即想到了昨日卯時,在路邊被那匹急馬撞下山崖的張行英。
“對了,子秦,我聽說近日因夔王遇刺,所以都府到漢州的山道都有西川軍把守著,百姓進出甚為麻煩?”
“是啊,那條路商旅不絕,如今西川軍止任何人騎馬或者坐馬車出,步行進出的人還要搜,百姓正怨聲載道呢。”周子秦說著,又想起來一件事來,說,“不知道張二哥到漢州了沒有。唉,張二哥真可憐,天下之大,茫茫人海,要找滴翠何其難啊!”
黃梓瑕蹲下去查看著湯珠娘的傷口,見連后腦都跌破了,真是慘不忍睹。站起轉問周子秦:“想知道張二哥如今在何嗎?要不要我告訴你呀?”
“我才不信呢!”周子秦不相信,哼了一聲:“難道你有千里眼順風耳,能知道遠在漢州的張二哥一舉一?”
黃梓瑕對他一笑,說:“信不信。我不僅知道他如今在何,而且還知道他右手臼,正在客棧熬藥……”
周子秦頓時跳了起來:“你說什麼?張二哥傷了還在客棧熬藥?”
“別急呀,也不是替自己熬藥,沒那麼嚴重。”說著,又翻看著湯珠娘的包裹,細細地查看服的花紋樣式。
周子秦急得跳腳,只好轉而拉住李舒白的袖懇求:“王兄,王兄,你就跟我說說吧,怎麼回事?”
李舒白了黃梓瑕一眼,說道:“你中午跟著我們走,就知道了。”
“你們你們……真是急死我啦!”
看著周子秦跟熱鍋上螞蟻似的團團轉,黃梓瑕不由得對李舒白一笑,給了個“干得好”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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