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周子秦，黃梓瑕和李舒白回到客棧。

天已深，他們準備各自回房，只站在院子中略略聊了幾句。

“接下來，你打算如何追查下去？”

“在我們理出的幾條線中，那個仆婦湯珠娘已死。殉案發之后，我們要找，便立即死了，想必其中定有問題。明日應遣人立即前往漢州，尋訪與悉的相關人等，看看是不是能從日常的蛛馬跡中找出點什麼，破解兇手殺害的原因。”

李舒白點頭，又說：“以前在郡守府做事的人，基本都還在，但卻并無異常，看來沒人能從你家案之中獲利。鴆毒的來源與下毒的人，查起來范圍必定又要加大，難度不小。”

黃梓瑕點頭，抬頭著墨藍的夜空。斜月當空，銀河低垂，一空星子明燦若珠。

這都府的深夜，與當初出逃那一夜，一模一樣。

家人去世的那一日，被誣陷為兇手，倉惶逃出都府。那時長空星月的華暗淡，看不見自己的前路，唯有一意北上，希能在京城抓住一線渺茫的機會，為家人和自己冤。

但其實，那時心中，是深埋著絕的。深心里并不信自己真能找到愿意幫助自己的人，也曾在幽暗的山路之上茫然流離，以為自己的人生將會就此埋葬在黑暗中。

誰知如今，竟能在旁這個人的幫助下，再次返回都，追尋真相。

的目轉向李舒白，看著他沉默的側面。微垂的睫覆住他的眼睛，輕抿的角始終勾勒著冷淡的線條，然而只有黃梓瑕知道，在他這冰冷的表面之下，藏著的那些不為人知的東西。

不然，在狼狽不堪地被他從馬車座下拖出后，為什麼明明可以將毫不留驅逐出去的他，會愿意接的換，帶到蜀郡追尋真相呢？

他仿佛也覺到了的注視，目微微一轉，看向這邊。

兩人的目不偏不倚相接了。

黃梓瑕看見他幽深不可見底的目，只覺得那目直直撞自己的口最深，讓膛中那顆心跳得急劇無比。

“早點休息吧，明日我們要尋訪的范圍，可能會比較大，你可要注意寢食。”李舒白輕聲囑咐。

“嗯，王爺也是。”點頭。

兩人正要各自回房之際，外面忽然傳來砰砰的聲音，是有人拍外面大門，在這樣的深更半夜，幾乎驚起了半條街的人。

店小二和睡在柜臺，正是睡夢香甜流口水的時候，被門外人打斷了好睡，端了一盞油燈就要出去罵娘。誰知燈一照到外面，他頓時什麼聲兒都起不來了，只訕笑著問：“客，您住店？”

那人聲音嘶啞，焦急說道：“我這朋友傷了，你趕給開一間房吧！”

黃梓瑕聽這聲音悉，趕往外走。李舒白亦陪走出，說：“張行英怎會帶人半夜投宿這邊？”

只見外面店堂一燈如豆，照在剛進門口的張行英上。他摟著一個衫破爛的人，面焦急，臉帶淤。

他材十分高大，又是這般可怕模樣，難怪小二兒不敢阻止他，只賠著小心勸他：“這位客，看你朋友傷很重啊，我看你還是找醫館去吧。”

“醫館……哪里有醫館？他問。”

小二還沒來得及回答，李舒白已經低聲了出來：“景毓。”

九碧樹凋殘

靠在張行英上的那個傷者，乍聽到他的聲音，頓時全一，一直垂在前的頭也艱難抬起，低聲他：“王……”

“對，他就是王夔啊，你認出來了？”已經走到他邊的黃梓瑕立即打斷了他的話。

景毓在黯淡燈下，面無，氣息奄奄，一雙眼睛卻牢牢定在李舒白上，放出一種亮來。只是他也立即知道不便在這里李舒白的份，便也就不再出聲。

李舒白讓張行英將景毓先扶到自己房中，小二瞧著這兩個渾是的人，愁眉苦臉又不敢說話。

黃梓瑕說了一句“我去找大夫”，便向小二借了一個破燈籠匆匆跑了出去。

對都府外了若指掌，一時便尋到街角的醫館，用力拍門。

里面的翟大夫最是古道熱腸，半夜三更的有人求出診也從不推辭，他見黃梓瑕說有人了重傷，便趕收拾了藥箱，跟出門。

等到了客舍，景毓已經躺下了，一的污破也丟掉了，蓋著被子神智朦朧。

翟大夫幫他把脈切之后，才搖頭道：“這位小哥傷多日，傷口多已潰爛，卻還能支撐著到今日，本已是危險，結果今日又再度傷，新傷舊傷，恐怕不太好辦。如今我也只能給他開點藥，至于是否能痊愈，只有看他素日底子是否能扛得過著一劫了。”

翟大夫幫景毓了服，又將刀子噴了烈酒在火上燒過，要先將他上潰爛的給挖掉。

黃梓瑕避在外頭，聽著里面景毓抑不住的慘，不由得靠在墻上，用力咬住下。

那群刺客，到底是誰派遣來的？調得京城十司的人，能將岐樂郡主都當武利用，又徹李舒白與自己所有向的人，究竟會是誰？

的眼前，先是浮現出皇帝那張溫和含笑的面容，然后是王宗實惻如毒蛇的眼神。然而，還有其他藏在背后的人，王皇后，郭淑妃，龐勛，以及近在眼前的西川節度使范應錫……世間種種，人心最不可測，誰知道究竟會是哪一個人，在和悅的表面下，暗藏著叵測殺機？

房門輕響，是張行英也出來了。他手足無措地站在的邊，轉頭看看，言又止。

黃梓瑕于是便說：“對，是我。”

“真的是你……”他低低念叨了一句，高大的軀站在面前，頭顱耷拉下來，說不出的沮喪痛苦。

黃梓瑕嘆了一口氣，問：“你怎麼上景毓的？”

“我，我本來是想在蜀地到找找，看是不是能找到阿荻，誰知昨日出了都府，沿著山路走時，忽然有人騎馬從山道那邊直沖過來。山路狹窄，我一時閃避不及，竟被撞得滾下了山崖……”

幸好那一段山崖是斜坡，張行英抱住了一棵小樹，才勉強止住。

這時他抬頭看看四周，已經差不多快到崖底了，就爬下來喝了口水，坐在水邊把自己剛剛臼的手臂給接上。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野低吼，張行英在水邊回頭一看，居然是一只花豹向著他猛撲過來。他右臂臼剛剛接上，心知無力反抗，只能下意識站起要逃。

那豹子的速度飛快，眼看就要撲到張行英上，那利齒尖銳，向著他的管狠狠咬下。就在他準備閉目等死之時，旁邊忽然有一塊石頭砸過來，將豹子撞開了。

張行英心里暗暗可惜，心想要是石頭再大一點的話，那豹子準得腦漿迸裂。等他一回頭，才發現丟石頭的人一是，倚靠在江邊大石下，早已重傷。在這樣的況下還能丟出石頭幫他，已是盡力了。

張行英趕跑到他邊，兩人一起以大石為憑，手持石頭，不斷向那花豹砸去。那人氣力衰竭，但準頭不錯，而張行英右手雖還不能用，左手力氣還在，河灘上有的是石頭，一時花豹被砸得嗷嗷直。

那只花豹本就是狠了才敢攻擊人，此時見兩人聯手，知道自己斷然沒法下口了，在河灘上磨了磨爪子之后，終于竄了山林之中。

張行英等花豹徹底消失了蹤跡，才回頭看他：“兄弟，你沒事吧？”

誰知他卻問：“張行英……你怎麼會在這里？”

他頓時愕然：“你認得我？”

“廢話……我是夔王府的景毓。”

“毓公公一路上零零碎碎對我說了一些……他說王爺遇險后，他突圍失散，箭傷。終于逃出山林后，誰知腥味又引來猛……”張行英擔憂地著里面，低聲說，“能支撐到這里已是不易，希他沒事才好……”

黃梓瑕知道，他們雖只相這短短一天半夜，但共同拒敵，一路相扶回來，已經是患難之，誼自然不同了。就像與李舒白一樣。

張行英就著廊下微看著，局促地問：“那，黃……楊兄弟，你又怎麼會在這里？”

“我們路上遇襲，為了藏行跡，所以暫時住在這里。”黃梓瑕簡短解釋道。

里面景毓的聲音已經輕了一些，黃梓瑕忙去打了一盆熱水，見醫生出來了，便端了進去。張行英接過去，說：“我來吧。”

他坐在床邊給景毓洗上的污，見他上縱橫錯全是包扎的繃帶，手中拿著的布竟無從下手，只能勉強給他了臉和脖子，覺得心里難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