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郡以西,城郊銀杏嶺旁,面南無數墳塋。
“都說這塊地風水特別好啊,所以很多有錢人都在這里買墳地。黃使君死于非命之后,黃梓瑕出逃,他族中凋落,沒有什麼人來收撿尸骨,是郡中幾個鄉紳籌錢,將他葬在此的。”周子秦拿著剛從家里拿來的工,繞著并不高大的墳塋轉了一圈,看著墓碑上的字,嘆息道,“碑上沒有黃梓瑕的名字啊。”
李舒白淡淡道:“終會加上去的。”
“不知道黃梓瑕有沒有過來看過父母的墳墓呢。”他說著,在青磚甕砌的墳墓上尋找著下手的隙,“這麼說的話,其實我要是每天悄悄守在這邊,肯定能等到黃梓瑕悄悄回到蜀地祭拜,到時候我跳出來把一把抓住,跟說,我們一起聯手破解你父母的案吧!王爺您說,黃梓瑕會不會被我,從此留在我邊和我一起破解天下所有奇案……”
“不會。”李舒白冷冷地打斷他的話。
周子秦兒不會察言觀的本事,還在喜滋滋地說:“也對。所以我現在的方向也是正確的,我準備聯手崇古,先把黃家的這個案子給破了,到時候黃梓瑕一定會回到蜀郡,找到我向我致謝,那時我就對說——”
周子秦說著,仿佛黃梓瑕就在他的面前一般,手一揮,十分豪邁地哈哈大笑:“不必多禮啦,黃梓瑕,這都是本捕頭應該做的!如果你要謝的話,你就留下來吧,我們一起為造福蜀郡百姓而攜手破案,就一代名!”
李舒白頗有點無奈,直接把話題岔開了:“你覺得從哪里下手比較方便?”
周子秦又研究了一下旁邊太夫人和叔父的墓,然后說:“一晚上要挖五個墓也太難了。依我看,叔父的墓,雖然也是青磚砌的,但形制要小很多。而且蜀郡鄉紳們只是順便幫他收斂,活做得不細。依我看,從墓后斜向下打進去,到天亮前,應該能挖出來了。”
兩人對照墓碑的方位,在墓后開挖斜。畢竟是新下葬的土,十分松,很順利便打到了墓室,挖下了墓磚后,出現了棺木的一頭。
“這里應該是頭部方向,到時候也剪一綹頭發回去。”周子秦一邊拆著棺材板一邊絮絮叨叨,“這回我們算運氣好啦,上次在長安啊,也有一樁疑案,大理寺要求開棺驗尸。結果那戶人家真有錢,墳邊的土都是用蛋清和糯米攪拌過的,風吹日曬得跟鐵似的,大理寺一干人挖了四五天,才算把墓室給挖了出來,結果那磚上又澆了銅,不風的一個籠子,最后終于被我們給整個掀了才算完……”
“你爹也把你給掀了吧?”李舒白問。
周子秦吐吐舌頭,說:“王爺真是料事如神。”
將到天明的時候,李舒白回到客棧,看見黃梓瑕的房間里還出的燈,他猶豫了一下,見廚房的人已經在準備早餐,便讓他們下了兩碗湯餅,敲開了黃梓瑕的門。
黃梓瑕應聲開門,顯然徹夜在等待他的消息,熬紅了一雙眼睛。
李舒白將東西放在桌上,示意先吃一點。
天將黎明,一室孤燈。黃梓瑕捧著溫熱的湯餅,沉默地著他。
他著,終于還是開了口,說:“是鴆毒,無誤。”
黃梓瑕猛地站起來,那碗湯餅差點被打翻。李舒白不聲地抬手將碗按住,說:“先聽說我。”
黃梓瑕咬住下點點頭,卻無法抑制自己的微微抖。勉強抬手按住自己突突跳的太,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看著他。
“凡事關心則,你雖然一向冷靜,但畢竟事關親人,必定會方寸大,所以我不讓你跟著我們過去,是擔心你到時太過激,反倒不好。”
“嗯……我知道。”勉強道。
“如今你父母的案有了重大突破,相信你洗雪冤仇指日可待。”他說著,將那碗湯餅往他面前推了推,“但目前你最重要的,還是先照顧好自己,若你寢食難安,被悲哀所困,又如何能為家人翻案,又如何能洗雪冤屈呢?”
默然點頭,然后將碗端起來,一口一口全部吃完了,然后放下來看他。
天邊已經出微明,又將是一個夏日清晨來臨。
李舒白才對說:“按鴆毒的特來看,你的父母,與傅辛阮和溫一樣,都是中了第二回提煉的鴆毒。所以,下毒的人絕對不是手持砒霜的你。”
默然點頭,勉強抑制住自己的眼中的淚,聲道:“是……這麼多日以來,我一直想尋找一個突破口,可無論如何追溯,所有的證據都對我不利——到現在,總算有第一個決定的證據出現了,我作為兇手的可能,或許就可以就此推翻了……”
“是,千里荒原,總算出現了一線生機。”李舒白聲音低低的,略帶疲憊。這一夜他與周子秦挖掘墳墓,也顧不得自己有潔癖了,甚至連死尸上剪下來的頭發都握住了——雖然事先戴上了周子秦給他的手套。
黃梓瑕卻在激之中,忘記了向他道謝,只問:“我父母的尸……現在怎麼樣了?”
“因五個人的癥狀及食都是相同的,而且時間也稍顯急促,所以我們只剪了你叔父和兄長的頭發過來檢驗,都是鴆毒無疑。我想,或許可以先讓子秦借此案放出風聲,然后堂堂正正為你的父母再行驗尸,如果確定是鴆毒,就可一舉洗刷你的罪名,推翻舊案,重新立案再審了。”
“我現在……心如麻,也不知自己該如何……”說著,手拔下頭上的發簪,在桌上慢慢地劃著。
一開始,的手還是抖的,劃的線條也是凝滯緩慢的,但到得后來,的手卻越畫越快,以中間的鴆毒為聯系,線條一向著四方衍生。一邊畫著,一邊低聲將自己的疑問一一理出來:“首先,鴆毒從何而來,下手的人是否與宮廷有關?是否為同一人下手?”
“第二,同樣的毒,我家的慘案與傅辛阮的案件又有何關聯?雙方接點何在?”
“第三,鴆毒如何下在我親手端過去的那一盞羊蹄羹中?”
“第四,傅辛阮與溫的鴆毒從何而來?為何要以這種方法殉?”
李舒白看著列出來的疑問,略一思索,說:“這其中,最方便下手的,應當是第三和第四條。如今時候尚早,我們先休息,下午到使君府,我已經讓子秦查探之前使君府中有可能接到那一盞羊蹄羹的所有人,下午我們過去,應該就有結果了。”
川蜀郡守府,位于都府正中,高高的圍墻,圈住大半條街。
自郡守府大門進,前面是衙門正堂,左邊是蜀郡最大的庫房,右邊是三班衙役的住,后面是郡守宅邸,宅邸旁邊是一個小花園。
這是黃梓瑕閉著眼睛也能走出去的地方,最好的時代,已經隨著那一日的案,永遠葬送在這里。
跟著李舒白從側門進捕快房,周子秦正翹著腳在里面吃著松子糖,看見他們來了,趕一人給分了一塊,然后從懷中掏出一卷紙,說:“來來,我們研究一下。”
如今正是午末未初,捕快房中空無一人。
“昨晚我和王爺剪了頭發,將墳墓原樣封好之后,馬上就回到我居住的院中檢測好了毒藥,確屬鴆毒無誤。”周子秦得意洋洋地說,“王爺立即便命我調查府中所有人等,以我的人緣和份,打探這種消息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展開那卷紙,上面寫得清清楚楚,周子秦的字雖然一般,但勝在端正,極利于閱讀。
廚娘一、魯松娘,掌管廚房食料。案發當夜將廚中未吃完的羊蹄羹與其他食料一起鎖柜中的經手人。現狀:前日兒子生病,向門房阿八借錢兩吊。
廚娘二、劉四娘,掌管灶火,手下兩個燒火丫頭。案發當日領著一個燒火丫頭在廚中做飯。現狀:基本如舊,新添小銀戒指一個,到對人炫耀。
廚娘三、錢大娘……
雜役一、二、三……
丫鬟一、二、三、四……
黃梓瑕也不由得佩服起周子秦來。郡守府上下人等四十多個,他一個上午打聽得清清楚楚,而且事無巨細,簡直比市井八婆還要厲害。
“這個……平時我就經常注意打聽這些,這個是神探的日常素養嘛對不對?”周子秦義正詞嚴地說,“我相信,黃梓瑕肯定也十分注意關注這些。”
“我想沒有吧。”黃梓瑕角微微搐了一下。
李舒白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一目十行將那些資料看完,然后丟到桌上,說:“所以,你一上午的調查發現,沒有任何人有嫌疑?”
周子秦終于略有愧:“是……是啊。因為,鴆毒是皇室專用的藥,如果有人給府中人下毒的話,這個投毒的人必定不是被殺,就是被對方視為心腹飛黃騰達——可如今所有人都沒有什麼變化,足以說明,顯然并沒有那個人因投毒事而與上層扯上關系,發生變化。”
黃梓瑕點頭,肯定他的想法:“子秦這次分析很正確。”
周子秦頓時就得意起來了:“所以啊,其實我是個很有天分的人,假以時日,我和黃梓瑕聯手,崇古你的京城第一神探地位可就難保啦哈哈哈~”
黃梓瑕和李舒白無奈相,一致決定忽略掉這個人。
“所以,接下來我們的突破口,只能從傅辛阮與溫的殉案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