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讓在隔壁房中等了殿下一個多時辰,才有人過來通傳,說殿下他過去。
茶都已經喝過兩壺了,他帶著一肚子沉甸甸的水去見殿下。
朱槙坐在窗邊,正單手倒茶。夕照著他的半,俊的面容,睫都覆上了茸茸的暈,著樸實無華。若不了解殿下,一定覺得他格平和無害,是個普通人。
朱槙一眼瞄了過來,說:“來坐吧。”
薛讓走過去,看到殿下出骨節分明均勻的手,把茶推到了他面前。“喝茶?”
讓殿下給他倒茶,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薛讓心里一跳,面上已出笑容:“殿下您可饒了我吧,方才灌兩壺茶了!”
朱槙笑了笑,就收回手給自己倒了杯茶,問:“我聽說,你們府中似乎最近在選世子?”
薛讓點頭,沒想到他家中這點小事殿下竟也關心。
“殿下也知道,亡妻之后,我本就沒什麼心思。”薛讓笑容滿面的臉上,稍微出一疲態,“上次戰場傷,若不是殿下相救,恐怕我是連命都保不住的。不過也正好可以借此推了母親,不再給我找妾室,最后便決定從旁支中選個孩子過繼。”
朱槙嗯了聲,又問:“人選中可有個人薛聞玉?”
薛讓一時有些驚訝,殿下怎麼會突然提起聞玉。
“這人的確是有的!”薛讓道,“殿下可是認識他?”
朱槙卻沒有回答,只是喝了口茶抬頭說:“你覺得選他如何。”
薛讓一怔,立刻回過神來,原來殿下是想讓他定薛聞玉!
這是為何,殿下向來是不管他們的家事的!
當然殿下開口了,他就不會拒絕。別說在這山西,殿下的話猶如圣旨。更何況殿下對他恩重如山,還曾救過他的命,他自然不會拒絕。
“這是自然的,既然殿下開口,那便是他了。”薛讓道,“本來我也是滿意于他的。只是不知道他是哪來這般榮幸,能殿下的眼?”
朱槙笑了笑說:“旁的你就別問了,定下這人就好。我近日會離開一陣子,你不必來寺廟里找我。”
在定國公充滿狐疑地走了之后,朱槙向窗外沉寂的夕。
既費盡力氣想弟弟選世子之位,他幫一次就是了。
他年的時候,第一個看重的人是孝定太后,可孝定太后年邁,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了。隨后他回到母親邊,那時候他對母親的,還是陌生而憧憬的,母親嘛,總是和旁人是不一樣的。可是淑貴妃眼中只有皇兄,從小都是如是教導他:“你哥哥是太子,位置兇險。槙兒一定要記得,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幫著皇兄。”皇兄有個頭疼腦熱,淑貴妃都心疼得不得了,他高燒得差點死了,淑貴妃都不知道,還是當時太妃來看他才發現的。
其實從那時候開始,他對人就充滿了不信任,他本也不想信任任何人,雖然表面上他仍然笑瞇瞇的,對一切人事都很和氣。其實心冷酷而戒備。后來陸續發生的一些事,也只是加重了這樣的認定而已。
但是依賴他,信任他。沒有靖王這層份,接近他沒有復雜的目的,只是純粹的喜怒哀樂。
并且,還想保護他。
這些年,再沒有人想保護他。
朱槙知道,他對元瑾的心思已經太多了。
但是他不喜歡再如年一般,對什麼人太過在意。并且這是真的在意,牽心神。
他希自己能在幫了最后這一次后,就此重回靖王的份,不應再這樣演戲下去了。
畢竟,也只是個小姑娘而已。若真的在他邊留下來,應該會見識到他很多可怖的一面吧。因為從本質來說,他也許,真的不算是個良善的人。
小姑娘的弟弟既然選為了世子,應該從此有定國公庇護,想必也生活無礙的。那他也盡可放心,便不去擾的生活了。
朱槙低垂下眼,繼續喝茶。
希如此吧。
薛讓回府后,立刻就去了老夫人那里,將靖王所說的事告訴了。
老夫人遽然一驚,又平復了片刻才說:“殿下欽點薛聞玉,可是因賞識他的緣故?只是薛聞玉能在哪里見過殿下?”
“這卻是不知道了。”薛讓說,“不過既然是殿下欽點,那自然就是他了。”
老夫人頷首:“本來我也喜歡聞玉這孩子,上次宴席里薛家和衛家的那幾個去喝酒,只有聞玉去練騎了。這孩子沉得下心的,知道那些刁鉆詭計都是虛的,唯有好好認真才是好的。況且他天賦異稟,年齡不大不小,倒當真沒比他更合適的。”
薛讓也覺得如此,跟老夫人商量:“若不明日告訴他們?”
老夫人搖了搖頭:“殿下既然說了,那你不妨今晚就派了人去告訴薛家吧。明兒個大家來,聞玉就直接是咱們府的世子了。”
薛讓有點躊躇:“娘,是不是太快了?”
“這樣的事宜早不宜遲。”老夫人笑道,“既定下了便去說罷,也免得怠慢了殿下的那一番話。”
一想到聞玉為自家的世子,薛讓倒也高興。薛聞玉能給人一種極有天分,很沉得住氣的覺。自己生,也未必能生出個有這般天分的。他了府中大管事薛平過來,將這事吩咐了他。“你去薛府傳話,就說我們已經選定了聞玉。”
薛平問:“便是薛府的四爺?”
薛讓聽了就笑笑:“正是的,以后可是咱們府上的世子爺了。你上幾個小廝,搬幾匹上等的布料、玉料的,趕去吧!”
薛平很快應了喏,他們也是喜歡聞玉爺的,不說別的,他出不高,平日對他們這些下人們都格外的客氣,怎麼人不喜歡。他親自帶人去挑了上好的布料玉料,幾擔子挑著,系上紅綢子往薛家去了。
薛家那邊很快有人看到了定國公府的靜,飛快地就有人跑去告訴老太太:“……老太太,國公府的人朝咱們這兒來了!”
薛老太太本是在看繡樣的,不不慢道:“慌什麼,又不是沒來過。是來給老夫人傳話的?”
那人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不是,抬了好些東西過來,似乎是世子人選出來了!”
薛老太太才一愣,隨后抓了那人過來問話:“世子人選……怎的這麼突然,你確定沒看錯?”
“沒看錯,千真萬確!那擔子上還系著紅綢子呢。便是送開門禮的!”小廝道。
薛老太太面上出現掩飾不住的喜,人扶起來:“快把大房的起來,去門口迎接!”出了人選,老太太自然就覺得是最為看重的長孫薛云海。
忙著整理裳,又說,“再吩咐廚房備下酒席,人家來得匆忙,定還沒有吃晚膳呢!”
下人們一應的全去了。
大房最快得到消息,周氏三步并兩步去兒子書房,滿面笑容地告訴他這件喜事:“你趕出來,隨我去前廳。世子的人選出來了,國公府的人正往咱們家來!”
薛云海還有些疑:“當真?這不是還有三個人選嗎。國公府現在就來人了?”
周氏道:“那衛衡都淘汰了,憑著衛襄和薛聞玉兩個,如何能跟你比。娘思量著,正是因為衛衡淘汰了,國公爺才想立刻定下你呢!也免得夜長夢多,再出什麼岔子。”
薛云海仍然覺得有些不真實,腳下輕飄飄的。
周氏又道:“我的兒,你還不快些,這樣的大喜事!”
薛云海才鎮定了心神,的確也是如此,衛衡都淘汰了,不是他難道還有旁人嗎。他整理了裳邁步出去,周氏趕婆子跟上他去換裳,一時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跟丫頭說:“賬房先生先寫封信,告訴大老爺這件喜事!”
因這事來得突然,老太太都沒通知另外幾房,領著周氏和煥然一新的薛云海、薛元珍二人去了正堂等定國公府的大管事來。
大管事進薛府的時候穿了件暗紅長袍,面帶笑容,手里拎著幾個盒子。對薛老太太拱手:“恭喜老太太,國公爺我來傳話,選了您家孫兒做定國公府世子,還請爺出來一見!”
薛老太太笑容滿臉,立刻帶著薛云海向前一步:“云海在這兒,恭候大管事多時了!”
大管事抬頭看到薛云海,笑容略微一僵。
怎的只出來這個爺!
這薛家可真是,分明是兩個孫兒選,卻只了一個出來見人。是覺得另一個拿不出手不?
他又拱手一笑:“卻不是這個位呢,不知道四爺聞玉現在何?”
薛老太太笑容一僵。
他竟然是來找薛聞玉的!
接著周氏薛云海等人的笑容消失了。
薛老太太立刻問:“國公爺選的,難道是薛聞玉?”
大管事道:“正是四爺。既四爺不在此,可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我去傳話便是了。”
薛老太太雖完全被這個事沖擊了注意力,卻又很快回過神來:“既是聞玉,哪里勞煩大管事去找他,我將他來也就是了!”說著吩咐下人,“去把四爺過來!”
“老太太。”大管事立刻阻止了下人,又笑道,“雖說聞玉爺還是您府上的四爺。但日后卻是我國公府上的世子爺,我這做下人的,怎有讓世子爺出來見我的道理,豈不是壞了規矩。該我去見他才是!”
薛老太太面一僵。這大管事分明是在提醒,如今薛聞玉已經是選為了定國公府世子爺,便容不得們怠慢了。強歡笑道:“那我給管事帶路便是,你這邊請。”
四房正和往常一樣,這個點在吃飯。卻是杏兒從外面跑進來。小臉通紅,跑得氣吁吁道:“四娘子,四娘子。定國公府……來人了!說……說……”
元瑾正給聞玉夾菜,道:“說什麼了?你別急。”
杏兒終于把那口氣吐出來了:“說世子爺人選已經出來了,選了咱們四爺!”
崔氏咣的一聲打潑了一碗湯。
腦海中一片空白,隨后問:“這怎麼可能,你沒聽錯?”
“千真萬確,老夫人讓人過來先傳個話。咱們準備著!”
元瑾也失神了片刻,筷子都忘了下。還是聞玉給元瑾碗里夾了一筷子:“姐姐吃。”
“還吃什麼飯,快趕起來!”崔氏趕拉起聞玉,還是問傳話的,“當真沒錯?國公爺選了聞玉?”
不怪再三確認,誰都覺得最后選的會是薛云海,怎麼突然變了薛聞玉呢!
杏兒再次點頭:“真的真的,我的太太,您看咱們是不是要準備一下了?”
崔氏其實仍然沒反應過來,但是點點頭,仔細瞧他著是否得。“我看應該給他換件新裳。”理了理聞玉這件棉袍,“這裳也太不好看了!”
薛聞玉角微,他長這麼大,崔氏從來沒關系過他穿什麼。
這樣突然來一下,實在是太詭異了。
元瑾也站了起來,眼下的確是要趕準備,人家可馬上就要上門了。走過來把聞玉拉到自己邊,讓崔氏給聞玉捯飭裳,那還是算了吧。說:“裳來不及換了,給聞玉打盆水來洗把臉吧,總不能灰頭土臉的去見人。”
元瑾拉著聞玉往外走,過門的時候卻被門檻絆到,差點摔了一跤,還是聞玉眼疾手快地手扶住。
“姐姐當心門檻!”
屋小丫頭們俱捂了笑,四娘子看著一向老,沒想也有這樣手足無措的時候。
元瑾咳嗽一聲,丫頭打了水來。
的確是有些失態了。
這并不僅僅因為聞玉將要為世子,而是不必困在這樣的地方,也不會只是個無能為力的庶房娘子。將來聞玉也許會為定國公,也許們都會去京城。便能因此重回那個地方,說不定還能……為太后和父親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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