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天德日,黃道吉日,宜宴會、嫁娶、納彩、訂盟、祭祀、祈福。
恩伯府一大早便忙碌了起來,灑掃庭院、移種花卉、張燈結彩,伯府許久不曾這般熱鬧了,下人們全都卯足了神。
廚房的婆子把推車上的新鮮菜一筐筐卸下來,一抬眼,就見著一個穿著淺綠褙子的中年仆婦,仆婦著亮麗,頭發梳得亮,戴一支纏金銀簪子,耳朵上一副金耳環,抬手著鬢角的玉石珠花,順帶著出了手腕上明晃晃的金鐲子。
婆子看得一陣艷羨,麻溜地放下筐子,上前打了招呼:“林大姐!”
林媽媽淡淡地笑了笑:“二夫人讓我過來瞧瞧你們這邊都準備得如何了,今日宴請的都是京中權貴,可不許出什麼岔子。”
婆子諂地說道:“哎喲您就放心吧,侯爺的慶祝宴,我們不敢怠慢!都仔細著呢!絕對不會出岔子!”
林媽媽仍不放心,看了看一旁的菜車與菜筐:“這是今天的菜?”
“是!”婆子把菜筐子一個個打開,“這筐是活魚,這筐是,這筐是新鮮豬,剛殺了從菜市口送來的,還有這個,您瞧,都是打南邊運來的海產!”
鴨魚那些平日里就吃得著,林媽媽不稀罕,可鮑參翅肚、螃蟹海蝦、貝類魷魚還是比較見的,林媽媽仔細瞅了瞅。
婆子拉著幾只又又的海蟹,笑瞇瞇地道:“都是活的,您就放心吧!”
“這又是什麼?”林媽媽問向一筐單獨放著的,似乎與豬不同。
婆子笑道:“這是驢!”
驢可是好東西,不是有句話天上龍,地上驢嗎?
林媽媽還算滿意地嗯了一聲,又進廚房,將所有食材一一檢查了一遍,衛生環境也仔細叮囑了一圈,又耳提面命道:“……收起你們那些不規矩,這些來府里的客人可不一般,伺候好了,侯爺面子上有,咱們也面,一說,咱們都是侯府的奴才了,那自然得有侯府的做派,別小家子氣像沒見過世面似的,一個個兒地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神來,誰要是敢耍,仔細我揭了他的皮!”
眾人恭恭敬敬地應下。
林媽媽滿意地回了正院,王媽媽死了,一人獨大,可真是風無限吶!
正房中,徐氏正在與丹橘確定戲班子的事。
丹橘笑道:“臺子早搭好了,就在碧桂園,咱們種的四季桂開得正艷,在那兒唱一日堂會,保管夫人千金們喜歡!”
“嗯。”徐氏緩緩地喝了一口茶,“記得與戲班子說,別唱些悲春傷秋的,要喜慶的曲目,這是賀喜老爺封侯,可不是什麼別的。”
丹橘笑地道:“奴婢已經與班主說過了。”
徐氏放下茶杯:“再說一次。”
“是!”丹橘應下。
“杏竹!”徐氏沖著門口喚道。
杏竹捧著幾套衫,行了一禮:“夫人。”
徐氏不怒自威地問:“給老爺和大小姐的裳都做好了?”
杏竹捧著裳走上前:“回夫人的話,做好了,繡樓才差了人送來,請夫人過目。”
最上頭那裳是喬岳山的,以名貴的天香錦而制,奢華,針黹細,款式新得又不失穩重,徐氏十分滿意,再看底下那條素白衫,冰蠶的面料,如云朵一般,輕得好似沒有重量,袖口與擺繡了栩栩如生的云霞,輕輕一,流溢彩,宛若踏風而來的晚霞仙子。
這條子若穿在兒上,定能讓兒艷驚四座。
徐氏著衫一笑:“我兒委屈這麼久,是時候揚眉吐氣了。”
不僅的溪兒要一雪被丞相退婚的前恥,就連與二老爺也要把那個進過大牢的“帽子”摘干凈,從今往后,倒要看看誰還敢不拿正眼瞧他們?
比起封侯本,徐氏更在意的是丈夫達到了沈氏的丈夫所沒能做到的就,大哥再厲害,也不過是世襲了一個伯爺之位,而丈夫,卻憑著自己的能耐為了皇帝親封的永恩侯。
自此,再無人敢道不如沈氏了!
……
同一日的山上亦十分熱鬧,喬薇帶著孩子回了村子,親生父親找上門的消息不脛而走,整個犀牛村都知道他們父團聚了。
聽說喬薇父親在外流浪十多年才找到,怪不容易,鄉親們都心疼的。
喬薇又得了一場痘疹,險些送命,鄉親們就更覺著這對父不易了。
阿貴會點小手藝,與羅永志一塊兒,用作坊剩余的木材打了個藥柜,放在喬崢的屋。
碧兒上街,買了嶄新的褥子與裳。
裳是府綢的,藏青,袖口窄小,便于做事,這是在鎮上所能買到的最名貴的面料,盡管與京城的布莊一比不值一提,但對于不知多年沒穿過新的喬崢而言,十分難能可貴了。
喬崢很喜歡。
喬崢本就生得俊,再換上干凈得的裳,簡直像年輕了十歲,把村子里的大媽大嬸迷得三葷五素,就連羅大娘都看了一眼不敢再看,老臉紅一片。
“外公,你好漂亮!”舒仰起頭,眨著眸子驚艷地說。
這可不是謊話喲,是真的覺得外公好漂亮好漂亮,快和冥叔叔一樣漂亮了!
被了外公的喬崢高興極了,蹲下了舒的小臉蛋,又看向一旁冷靜自若的景云:“景云,外公這裳好看嗎?”
景云點點頭:“好看。”
“你們娘親買的,外公也覺得好看。”喬崢低頭看了看一新,眼底閃過藏不住的喜悅,兒買的裳,就是穿得舒服!“我去給你們娘親看看!”
言罷,喬崢耍寶似的去了喬薇的屋子。
喬薇正在與七娘核對工人的工錢:“按天算,一天三十文,做滿一個月是一兩,有誰不干的提前打聲招呼,不損失生產進度工錢都照常結給他。”
七娘就道:“沒有不干的,災荒年,大家伙兒連飯都吃不上了,能有份賺錢的差事多謝天謝地?何況他們都是打了欠條的,要走也得先把稅款還完了再走。”
七娘聰明、沉穩、善良卻不圣母、溫卻不弱、外剛,做事上心,與誰都能打一片,通能力與個人魅力都大大超過及格水平,這要是放現代,太適合做一名優秀的HR。
不過作坊初起步,就委屈HR兼數職了。
“囡囡!”游醫咧,出現在了門口。
喬薇了眉心。
七娘站起,笑著行了一禮:“老爺,您換上啦?特別合,特別神!”
“兒買的!”喬崢笑,特別自豪。
喬薇張:“我什麼時候……”
七娘清了清嗓子,溫地說道:“夫人眼真好,從京城回來,路過布莊的時候就看中這一套了,上沒帶錢,才回家讓碧兒又跑了一趟。”
喬薇眼刀子嗖嗖的。
七娘訕訕,拿起賬本,笑著道:“今兒給老爺辦個接風宴,順帶著也慶祝主子痊愈,我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
七娘離開了屋子,喬崢走到兒面前,耍寶似的轉了好幾圈。
喬薇沒看他,悶頭記著賬。
本就不是買的裳,是七娘自作主張,讓碧兒選的一套。
喬崢不知道兒不想理他,他不想看的東西一律看不出來,他笑著趴在桌上,討好地著兒道:“囡囡,你看我穿著好看嗎?”
“嗯,好看。”喬薇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喬崢又道:“你看都沒看。”
喬薇無奈地抬眸,掃了一眼:“我現在看了。”
喬崢想了想,從懷里掏出來幾個銅板:“給。”
喬薇古怪地看著他:“給我錢干嘛?”還給這麼,像是缺這點錢的樣子?
喬崢輕聲道:“這是我昨天掙到的診金,你們村有個二狗子的,他也得了痘疹,快死了,我給治好了,他娘給了我十個銅板。”
十個銅板,還不夠鎮上的大夫出診費的零頭,可對于二狗子家而言,恐怕是全部積蓄了。
喬薇提筆,寫了個賬目:“既然是給你的,那你收著就是了,不必給我。”
喬崢理所當然道:“我是你爹,我要養你的,我的錢當然要給你。”
喬薇了手指:“我去廚房做飯。”
廚房中,碧兒與羅大娘剛洗好了菜,七娘在桌上面,見到來,都笑著打了招呼。
羅大娘用圍了手:“你病還沒好呢,咋進到廚房了?快回屋歇著。”
喬薇就道:“我都好了,再坐在屋里得發霉了。”
是閑不下來的子,除非是病得不省人事,否則總得找點什麼干。
羅大娘權當是想親自給爹盡孝,不好說什麼了,指著筐子里的活道:“那你把殺了吧?”
這只是羅大娘家的母,羅永志生辰羅大娘都沒舍得宰掉,今日卻把它提上山了。
喬薇的刀很快,割、取、拔、剖臟,一氣呵。
除了活,羅大娘還找趙家買了一只活鴨,喬薇同樣把鴨子給解決了。
鄉下吃飯沒多講究,鴨魚能齊全那就是非常上得了臺面了,兩條鮮活的鯽魚,一斤上等的五花,再算上一斤景云與舒采到的羊肚菌、一只喬薇獵獲的野兔、一條小白抓捕的不知什麼蛇、幾個珠兒摘到的大紅果子,一頓盛的晚餐出爐了。
晚飯擺在堂屋。
喬崢著一桌子香噴噴的菜肴,驚得合不攏:“這……這都是囡囡做的?”
羅大娘與有榮焉道:“那可不?小喬做飯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
喬崢流浪了十幾年,早已不知煙火味,這些菜式看著悉,卻又都不出名字。
羅大娘驕傲地把喬薇做的菜一一介紹了一遍:板栗塊、燒鴨、豆瓣鯽魚、胡蘿卜紅燒、丸子羊肚菌菇湯、麻辣兔、干癟蛇、清炒大白菜、涼拌黃瓜:“……幸虧小喬做了個桌子,換我家的桌子,都擺不下!”
喬崢目瞪口呆。
“外公外公!羊肚菌是我和哥哥去山上摘的!”舒興地說。
喬崢寵溺地了二人的小腦袋:“舒和哥哥真能干。”
舒又道:“兔子是娘親抓的!娘親有個籠子,經常會有兔子鉆進去!蛇是小白抓的,小白可厲害了,它養了好多蛇寶寶,可是都沒長大,這條是它在山上抓的!”
喬薇的眼刀子刷刷刷地了過來!
又養蛇!
小白的小爪子捂住了腦袋。
舒笑嘻嘻道:“果子是珠兒摘的!”
珠兒驕傲地起了小脯。
喬薇讓景云把老秀才請了過來,老秀才挨著游醫坐,羅永志、翠云與羅大娘坐一邊,兩個孩子坐另一邊,到七娘一行人時,七娘不好意思上桌。
喬薇微微一笑道:“一頓飯而已,又不是外人,把阿貴和鐘哥兒、小魏來吧。”
碧兒說道:“小魏已經回去了。”
喬薇疑地嗯了一聲:“今兒怎麼這麼早?平時不都吃了晚飯才走嗎?”
碧兒不太確定地說道:“好像……他家里的姐姐病了,他趕著回去照顧姐姐。”
那邊,七娘推辭不過,將阿貴與鐘哥兒了過來。
鐘哥兒開心地與兩個小家伙坐到了一塊兒。
七娘與阿貴也坐下了。
眾人全都看著喬崢,只等他筷子,他是主屋的男人,他不吃,誰都不好意思先吃。
喬崢看著滿桌飯菜,怔愣了許久,才終于拿起筷子,先挾了一塊,放進兒碗里,再挾了兩塊紅燒,放進景云與舒碗里。
景云舒:“謝謝外公!”
喬崢的眼眶有些潤。
“外公我娘做的特別好,給你吃丸子。”舒稚的小手給喬崢舀了一勺丸菌菇湯,“我和哥哥最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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