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帶著深深的疑慮,走進悉的地方。
沒有一羣刀斧手從天井兩側廂房中涌出,也沒有一個不懷好意的閹人拿著聖旨等著,只有韓岡在廳門前階下迎候。
章惇保持著臉上的微笑,腳步亦一不,只有肩膀稍稍鬆弛了一點下來。完全沒有人看出他之前的張。
沒有軍隊,沒有警察,從韓岡帶著他的親衛們離開皇城進都堂之後,沒有任何武裝接近皇城近的這一龐大的建築羣。
在這之前,也沒有。
但章惇在出發時,依然有著幾分上賭場的心態。
韓岡通知召開議政會議,而在京的除韓岡和都堂當值的三人之外的二十七位員,沒有一個先期抵達。
按照章惇得到的回報,韓岡除了他和蘇頌之外,本沒有派人去聯絡其他議政。
如果是尋常時候,這十分正常。
除卻每逢庚日的議政例會,但凡要召開議政會議,都必須是韓岡和章惇兩位宰相共同籤書,了誰的簽名都不行。
這是兩位宰相之間妥協的結果,也是如今宰相獨有的權力。韓岡與章惇,之所以能獨秀於都堂其他員,不僅僅是手中掌握的軍力、財力,以及外在的兩大商會的支持,更是因爲他們在權力的中心。
軍事、國政、財計、銓選,樞、參政、議政們分掌不同領域的權力,而宰相統轄所有。權利範圍就像一個個圓,所有圓相重疊的部位,就是兩位宰相。
丁日的樞院例會和三衙例會,戊日的戶房例會,庚日的議政例會,隔日的都堂例會,月末的兩選例會,所有中樞階層的會議,都繞不過章惇與韓岡。
無論是章惇還是韓岡,如果有意臨時召開議政會議,就必須先行知會對方並議定,否則便不符合程序,當然,更嚴重是破壞兩位宰相之間的默契,後果不問可知。
不過在今日,韓岡舉止乖張不足爲奇,還維持著過去的統,反而不正常了。
但章惇還是來了。
輸給韓岡可以,但在韓岡面前丟臉卻不行,命不過等閒事,丟人現眼他是寧死不幹。他可不願像呂嘉問,勸不住自己,就找了個藉口躲回去了——終究是個無用之輩。
章惇來此之前,呂嘉問還勸他要多做準備,可匆匆忙忙又能做下多安排?又能有多用?與其暴出自己在京中的那麼一點能夠自保的底牌,還不如坦坦一點,看韓岡敢不敢爲一己之利,冒朝堂生變,國中大,前方潰敗的風險。
韓岡眼前,章惇淡然行了一禮,“勞玉昆久候。”起對視,心中忐忑毫不。
見禮,廳,直到坐在他慣常的位置上時,章惇的舉止言談,皆與尋常毫無二致。
但是在韓岡眼中,章惇這種刻意表現出來的一切如常,反倒顯得心虛了。
不過換作是自己,韓岡自問也一樣會覺得如坐鍼氈。
韓岡沒有去吊章惇的胃口,待奉上茶水的堂吏退下之後,直接切正題,“方纔宮,已與太后分說明白。太后知道誤會了子厚兄。”
章惇雙手籠著茶盞,臉上表毫無變化:“哦,太后如何說?”
韓岡點了點桌子,“不是太后如何說,而是我等如何做?”
……
深宮中,向太后斜倚在榻上,細厚實的羊絨氈罩住了腰。
一名宮拿著人拳輕輕敲擊在向後的上,旁邊還有幾個實的宮人,捧著水盆,妝盒等一應事。
向太后半閉著眼,面前站著誠惶誠恐的楊戩,“楊戩。你把去宣旨時,章惇的反應再說一遍。”
楊戩戰戰兢兢,卻不敢把實話說出來:“臣命往章相……往章惇家宣旨。章惇但領旨,別無二話。”
“別無二話?好忠心的宰相。”
向太后不滿的聲音從上傳下來,楊戩只把頭得更低,一句話都不敢回。
章惇只是沒有即刻辭,而是請託韓岡來分辯,太后的火氣就燒到了去宣旨的自己頭上。要是明說自家宣旨時膽戰心驚,連句話都沒敢說,幾乎就要給章惇跪下來磕頭求饒,只怕太后當真要把自家給燒了。
也虧得章相公有能耐,得韓相公來幫他分辯。
韓相公宮來幫章惇說話,又把朝堂不穩的危害說了又說,好容易太后才鬆了口,要不然,自家說不定還要去章相公府上跑第二趟第三趟,強著章相公辭才罷休。
向太后這時又不說話了,楊戩低著頭,心裡面七上八下,不知道太后準備怎麼發落自己。
說不定太后還是想要章相公辭位。章相公一走,韓相公爲天下計,就不能辭了,就算辭,也肯定會留在京師……
楊戩正想著,冷不丁聽見太后說,“韓相公說要全了吾的面,可知如何全?”
楊戩暗暗苦,這種事他哪裡知道端詳。太后知道做錯了事,但礙於面子不願意收回之前給章惇的口諭和手書,而韓岡則拍了脯保證會讓太后面得全。保不準韓岡進宮前,就跟章惇談好了,就等太后鬆一鬆口,但楊戩哪裡敢說出來,“韓相公見識如天人一般,不是臣等魯鈍之輩可以揣測。”
……
“我等如何做?”章惇臉上一抹淺淡的笑容,“不如玉昆你說一說,我該如何做?”
“之前在子容府上與子厚所言,朝堂不能,天下不能。到現在爲止,這個想法依然沒變。”
章惇不聲。
他怎麼可能將家命放在對韓岡人品的信任上,最終讓他信任韓岡的,還是相信了韓岡對得失的權衡。
他希韓岡對得失的判斷現在並沒有改變。
“朝堂需要穩定,太后也不想看到因爲朝堂不穩,而了北地三十萬大軍的陣腳。”
章惇擡了擡眼,太過熨帖的話語之後,必然跟著轉折,“而後呢?”
“一切照舊。之前怎麼定下的,之後就怎麼做。不過……”正如章惇所料,韓岡道,“我等臣子,也不能讓太后沒了臉面。”
如果是皇帝,頂了就頂了。韓岡和章惇,莫說現在的皇帝,就是先帝,該不給臉面就不給臉面。但是對如今的太后,卻不能如此強頂撞,總得講個方法方略。
雖然不是要抱怨什麼,但無論是韓岡還是章惇,幾十年朝中爲的經驗已經讓他們明白,男之別無不在。不能正確的認識到這一點,那麼在朝堂上也待不了太久,太后雖然下放了權柄,但兩位宰相卻不會忘掉,他們的權力來自於當今太后。
就如向太后能垂簾聽政,其“權同聽政”的法力來源,是基於先帝詔。而都堂的權力,則來自於太后的授予。
雖然從本質上,宰相的權力還是承自於天子。而韓岡倡立大議會,除卻暗地裡的一些私心之外,明面上正是要將宰相之權的法理基礎,從天子授予,改爲天下人授予。
但無論何時,都不應該忘掉向太后對都堂的幫助。
章惇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韓岡的話,“那玉昆你有什麼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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