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戲中戲：錦瑟（三）「你剛剛……為什麼替我進去？」

秦瑟瑟小心翼翼的替塗藥膏，敷上了以後仔仔細細的在上麵吹氣。

錦瑟瞇著眼睛躺在那裡，刀子豆腐心的張口瞎說：「一個黃丫頭，還想搶我的恩客。」

上上下下的在秦瑟瑟上打量了幾番，像是有那麼回事似的搖搖頭，評價一句：「前不凸後不翹的。」

秦瑟瑟心知，下手不知不覺變得有些不客氣了起來。

「嘶，疼疼疼，你輕點兒啊。」

秦瑟瑟放輕了作，仍然還是小心翼翼的，可是心中想的卻是不知道替自己進那間包廂的時候，該有多麼疼。

莫名其妙的有點生氣，氣自己的窩囊，氣自己為什麼多了那一，害得錦瑟，那麼漂亮的錦瑟要替進去苦。

錦瑟笑了，瞇著眼睛像隻貓似的看：「喲，小丫頭，生氣了？」

「因為我和你爸上床？」

秦瑟瑟默不作聲，仍然隻是低頭上藥。

錦瑟自討了個沒趣兒，閉了扭頭看別。

半晌，秦瑟瑟道：「你為什麼不跑？」

「跑？」錦瑟又笑了，卸了妝，艷紅的沒有了，微微發白的起了皮，看上去有些憔悴，「我能跑到哪裡去？」

「班主兒拿了我的賣契，更何況這世道這麼，離瞭如意樓我就是一條死路。」

秦瑟瑟天真無邪的說：「你可以去做翻譯，或者做編輯也可以，報社裡也要會識字的人。」

錦瑟不識字，還講得一口流利的洋文。

秦瑟瑟想到這裡，又問：「你的洋文，也是你的那些……客人教的嗎？」

錦瑟活了肩頸，懶懶的說：「不是啊。」

「是教會學校的洋人教的。」

錦瑟湊近了，朝沒心沒肺的笑：「你以為我生來就是在這裡賣屁的啊。」

飛挑起眉眼，像是在埋怨著什麼，又像是無奈的自嘲。

「我是十一歲才進來的。」

「進戲班的時候骨頭都型了，隻能唱文戲，班主挑中了我的一張臉才賞臉給我一口飯吃。」

秦瑟瑟一想也是，王昭君分明是文武旦，可是錦瑟的王昭君卻隻皮子。

「我原來的家大概也和你家也差不多吧，彈鋼琴、跳誼舞、讀教會學校，不過我是小娘養的，養到十一歲家裡垮了，活不下去了，就把我給賣了換點活錢來傍。」

「你猜我多錢？」錦瑟神神的說，好像是在說什麼不相關的旁人的事，「現大洋，三十塊。」

「三十塊我娘就把我給賣了。」

正說著，班主兒在外麵喊：「錦瑟，快出來陪客。」

錦瑟答應了一聲，又重新湊到鏡子前去塗胭脂。

「都這個時間了……」

錦瑟塗紅了，對著鏡子抿了一下：「我們就是這個時間做活兒的。」

飛挑著向秦瑟瑟跑了個眼，然後理一理搭的下擺，套上五彩斑斕的戲服扭著腰肢出去了。

……

這一次再回來是半夜三四點，錦瑟一直到這個時候才慘白著一張臉回來，滿臉的妝畫得一塌糊塗的。

錦瑟估著這個時間秦瑟瑟八已經睡了，於是輕手輕腳的進來，不忍心吵醒，正打算打水把自己收拾乾淨。

剛要拿起木桶卻發現，裡麵的水是滿的，溫熱的。秦瑟瑟一骨碌爬起來，投了棉布巾子拿在手裡，細細的替拭臉上的妝。

借著昏暗的燈，錦瑟看到的眼睛紅紅的，像兔子一樣。

「姐姐？」

「嗯？」錦瑟的嗓子喊劈了，懶懶的，聲音有一點微微的啞。

「你今年多大？」

「十九。」錦瑟洗掉了妝，一張素素凈凈的小臉，「過完年就二十了。」

也沒比大幾歲。

秦瑟瑟接著又不說話了。

末了把剩下的水往自己的褥子上一澆，平攤開的褥子了個徹底。

「誒你幹什麼？」

錦瑟覺得這孩子簡直是瘋了。

隻見秦瑟瑟拉著的胳膊抱在懷裡：「姐姐，今晚我想和你一個被窩兒。」

們隻穿著裡抵足而眠，秦瑟瑟年紀小，很快就呼吸平穩的睡著了，錦瑟對著天花板，翻來覆去個折騰個不停。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黑暗裡拉了拉秦瑟瑟後頸的服領子：「你不是嫌我臟嗎？」

「什麼……」秦瑟瑟在夢中囈語，翻了個，又睡著了。

……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戲園子畢竟不是永久的凈土，親日的黃司令倒臺了，日本人到底還是闖進了戲園子來。

三五個戴豬耳朵帽子的日本兵提著刺刀闖進來，院子裡散的腳步聲突然整齊了，他們跺著腳步立正站好，聲嘶力竭的用敬語吼了一句什麼，如意樓的大門開，一輛黑的洋車停在外頭，他們迎進來一個大人，像是什麼軍，姓本田。

本田低頭撣了撣自己的子，把線拉得筆直，接著下帽子，瞇著眼向四周掃了一圈。接著從旁邊的士兵手裡接過一個牛皮紙信封，半天出來一份請柬來。

「聽說如意樓有一位錦瑟姑娘，」他用蹩腳的中文並不練的說，「我們想要邀請錦瑟姑娘來唱一場堂會。」

哪裡有什麼堂會，在場的人誰不知道他們說的究竟是什麼。

班主兒著臉迎上去，市儈的說：「錦瑟的嗓子不中用了，怕給您唱砸了，您看……」

沒有去接那張印得緻漂亮的請柬。

本田出一個扭曲的笑：「黃司令已經倒臺了。」

「明天晚上錦瑟姑娘不到，砸了的可就不是堂會，而是你這如意樓了。」

班主兒有些拿不定注意，不麵難。

如意樓多姑孃的安危存亡全都在這一念之間，的腦海中閃過一個轉瞬而逝的念頭，乾脆就這麼把錦瑟給出去吧，一個人換得一整座樓，穩賺不賠的買賣。

可是接著又想，今天他們要了錦瑟，明天呢？明天又要推誰出去？

戴豬耳朵帽子的兵用刺刀尖兒指著，班主兒吞了吞口水，沒敢吭氣兒。